五人挤上李骁龙那辆喷着红梅花的皮卡,往农业东路赶。周明轩坐在副驾,手里颠着那张厂房平面图:“五十亩地呢,够咱折腾到毕业都用不完。”赵磊在后斗里扒着栏杆喊:“等弄好了,我把我表哥那台旧车床拉来,咱自己加工零件,省得总跑五金市场。”
车过东风渠时,苏晚的电话打了进来,乔惠按了免提,她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出来:“我刚问过张教授,他说食品厂改机械厂,重点看地面承重和电路负荷,你们记着摸摸车间地面是不是水泥浇筑的,墙上的电线有没有老化。”
李骁龙把车停在厂房门口,铁栅栏锈得掉了漆,推开时吱呀作响。两栋旧厂房趴在秋日的阳光下,墙皮剥落处露出红砖,倒像山坳村那些晒透了的土坯房,透着股实在劲儿。
“这车间够高!”林墨举着卷尺往里走,“放三台挖薯机生产线都宽绰。”乔惠踩着碎砖往二楼爬,楼梯板颤巍巍的:“楼上能改办公室,窗户正对着后院,种红薯都能看清楚。”
赵磊蹲在墙角敲了敲地面,水泥块应声而碎,他皱起眉:“这地基得重打,不然机器一开就晃。”周明轩掏出手机拍电路箱:“电线是老铝线,得全换成铜线,安全第一。”
李骁龙走到后院,地里还留着去年的玉米茬,他弯腰拔起一根,草根带着湿土的腥气。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农民正翻地,吆喝声顺着风飘过来,竟和山坳村的调子有些像。
“苏晚说的对,”他回头喊,“先让段姨找人验手续,地基和电路的改造费,咱再算算。”
乔惠从二楼探出头,手里捏着片干枯的梧桐叶:“算啥算?晓凤那账早说明白了——这地方,盘定了!”
夕阳把五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厂房的水泥地上,像幅歪歪扭扭的设计图。李骁龙望着那两栋沉默的厂房,忽然想起老家的院子角落,当年谁能想到,他会从小打小闹一台挖薯机开始,折腾到要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回去的路上,赵磊在后斗里哼起了歌,周明轩扒着窗户跟他对唱,乔惠在副驾上改着改造预算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车斗里的歌声混在一起。李骁龙握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里渐渐变小的厂房,心里那点犹豫早被风卷走了——就像当年决定做挖薯机一样,有些事,看着难,真要往前闯,路自个儿就宽了。
车过农业路时,乔惠突然喊:“停一下!”她跳下去,往财院宿舍的方向望了望,三楼的栏杆边,孙晓凤的身影一闪而过。乔惠笑着挥了挥手,转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东西——是孙晓凤落在皮卡上的木质算盘。
“等厂房弄好,”她把算盘往李骁龙手里一塞,“第一笔账,让咱这未来大会计来算。”
算盘珠在暮色里泛着光,李骁龙捏着那冰凉的木头,忽然觉得,这厂房不只是厂房,是他们把龙凤村的土气扎进城市的根,是让那些关于黄河、红薯、挖薯机的梦,能踏踏实实落地的地方。
夜风渐起,吹得皮卡斗里的图纸哗啦啦响,像在催着他们,赶紧把这新盘算,变成真光景。
段姨托人查的手续很快有了回信,红本本上的字迹清清楚楚,厂房的产权干净得像龙凤村村的井水。李骁龙拿着存折去银行取钱那天,柜台柜员数钱的手指敲得飞快,他盯着玻璃外的数字,忽然想起第一次卖挖薯机时,攥着皱巴巴的钞票在村口小卖部数了三遍的光景。
“地基得用钢筋混凝土,”张教授带着两个学生来勘察时,蹲在地上画了道线,“机器运转时震动大,得让这房子跟老树根似的往地下扎。”苏晚拿着卷尺量来量去,笔记本上画满了生产线的走向:“清洗区得挨着水源,装配区留够叉车的通道,还得给红薯实验田接条水管——”
周明轩他爸派人送来两车旧钢材,赵磊的表哥带着施工队进场时,乔惠正蹲在墙角给工人递烟:“师傅们多费心,这墙得砌得比黄河堤坝还结实。”李骁龙在旁边搬砖,手掌磨出的茧子蹭过砖面,倒比当年在河滩上搬石头时更有劲儿。
孙晓凤挤空出现在工地,木制算盘往临时搭的板房桌上一放,噼啪声就没停过:“水泥钱比报价多了两百,肯定是师傅们多开了票;钢筋的运费能跟建材市场谈月结,能压三十天账期。”她边算边往账本上记,字迹里带着股不容错漏的认真,乔惠凑过去看,发现每笔数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红薯印。
一个月后,旧厂房的墙皮被铲掉,露出的红砖重新勾缝,新浇的水泥地面泛着青灰色的光。林墨设计的招牌挂上时,李骁龙特意爬梯子帮忙扶着——“龙凤智造”四个红字,旁边画着台卷着红薯叶的挖薯机,风一吹,铁架咯吱响,倒像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苏晚带着张教授来看生产线布局,指着墙角的管道笑:“这是从黄河边学的招,水流顺着坡度走,省水泵的电。”教授摸着下巴点头:“把农活的门道用到机械上,你们这脑子,比实验室的仪器转得还活。”
赵磊在后院焊篮球架时,周明轩举着相机拍视频:“等咱的挖薯机从这儿运出去,就把这段视频放网上,标题就叫‘从废弃厂房到农机基地’。”李骁龙拎着桶油漆走过去,往篮球架底座上刷了道红杠:“先别拍,等第一台机器下线,咱在这儿摆桌酒,请全农机社人来喝。”
这话传到龙凤村时,骁龙妈连夜蒸了两笼红薯馒头,托进城的同乡带来:“让娃们垫垫肚子,别光顾着干活。”馒头还冒着热气,孙晓凤掰开一个,甜香混着厂房里的油漆味飘开,她忽然指着账本上的数字笑:“你们看,改造费比预算省了八百,够买两袋红薯种了。”
乔惠抢过账本翻了翻,忽然拍板:“这钱留着,等实验田的红薯熟了,咱做‘黄河漩涡’庆功,就用咱自己厂房的冰柜冻!”
秋末的阳光斜斜照进车间,刚组装好的挖薯机零件在地上摆了一排,像列队的士兵。李骁龙蹲下去,用抹布擦了擦齿轮上的灰,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烧得慌——就像当年在黄河边,第一次摸到发烫的马蹄铁那样,知道有些东西,终于要迎着风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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