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清晨,薄雪覆盖了厂区的角落,李骁龙、楚娅凤他们几个刚在食堂放下碗筷,正说着开工前的准备,在门口搓着雪球玩的小海突然眼睛一亮,朝着远处蹦起来喊:“姐!爷爷来了!”
楚娅凤闻言抬头,果然看见爷爷踩着雪走进了院子,肩上搭着磨得发亮的工具袋,帽檐上还沾着细碎的雪粒。“爷爷!”她赶紧迎上去,小海也扔下雪球,颠颠地跑过去拽住老人的衣角。
“小海别闹,爷爷手里有工具。”老人笑着拍了拍孙子的头,又看向楚娅凤,“我来看看那台老镗床,年前就有点发沉,趁这两天有空拾掇拾掇。”
几人正说着,厂门口传来出租车的刹车声,乔惠和孙晓凤拎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从车上下来,隔着雪雾朝里喊:“骁龙,快来搭把手!拿不动啦!”
李骁龙赶紧跑过去,只见两人脚边堆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出锅的糖糕、炸丸子,还有用保温盒装着的酱肉,热气混着香味在冷空气中散开。“你们俩咋也来了?还带这么多吃的!”
“这不过年嘛,想着师傅们要是来上班,肯定没顾上准备吃的。”乔惠擦了擦手笑道,孙晓凤已经扯开嗓子喊:“高猛、大圆,快来帮忙!”
正在车间门口清扫积雪的高猛和王大圆听见喊声,手里的扫帚一扔就跑了过来,一人拎起两个大袋子:“我的天,这是把年货搬来了?”
“给大伙加加餐!”孙晓凤拍了拍手上的雪,眼睛一亮,“楚爷爷也在呀?正好,这糖糕还是热乎的,您先尝尝。”
楚爷爷笑着摆手:“你们有心了,先放食堂吧,尚雪梅在后厨忙活呢,正好让她归置归置。”
众人这才注意到,食堂的烟囱已经冒出了淡淡的白烟。这会儿尚雪梅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门口择菜,见人来了直起腰笑:“来得正好,我还愁菜不够呢,这些正好添上!”
正热闹着,车间方向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师傅、王师傅他们裹着寒气走了出来——原来他们早就到了车间,听见门口动静才赶过来。“这是啥好日子,弄这么多好吃的?”张师傅搓着冻红的手笑,“雪梅妹子又辛苦你了!”
“应该的,你们干活出力,总不能让大伙啃冷馒头。”尚雪梅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乔惠递来的酱肉,“这肉看着就香,中午给大伙做个酱肉炖土豆。”
乔惠说着,指挥着高猛他们把东西往食堂搬,“年后开工的领料单我和晓凤也带来了,等会儿给大伙分一分。”
李骁龙帮着拎起最重的一个保温箱,往食堂走的路上,心里头暖烘烘的。楚爷爷已经蹲在镗床旁忙活起来,小海蹲在旁边当“小帮手”;乔惠和孙晓凤正跟王师傅核对领料单,高猛和王大圆在食堂里帮尚雪梅抬菜筐,张师傅则转身回了车间,说是“先把车床再调一遍”。
没人喊累,没人抱怨,雪光映着车间的玻璃窗,机器的嗡鸣混着厨房的抽油烟机声、说笑声,在空旷的厂区里荡开。李骁龙看着这光景,忽然觉得这薄雪覆盖的清晨,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都要踏实。
他想起刚办厂时,张师傅手把手教他认零件,王师傅把磨得最顺手的扳手塞给他,说“干活得趁手”。那时候他总觉得,厂里的师傅们话不多,却比谁都实在——你偷懒,他们会瞪你;你进步,他们会偷偷把好活儿留给你。
“龙小子,发啥愣?”张师傅从车间探出头喊,“来,帮我把这轴套固定住,咱爷俩搭个伙。”
李骁龙赶紧应着跑过去,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帆布手套传过来,烫得他眼眶有点发潮。他突然明白,这些人哪是闲不住,他们是把这厂子当成了家,把身边的人当成了家人,才会在这初四的清晨,不约而同地往一处凑,为着同一份踏实日子铆着劲。
中午歇脚时,食堂里飘满了食物的香气。尚雪梅端上最后一盘酱肉炖土豆,蒸汽模糊了眼镜片;楚爷爷被小海缠着尝糖糕,乔惠和孙晓凤给大伙分着馒头,张师傅和王师傅端着搪瓷碗,边吃边聊下午的活儿。李骁龙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听着楚娅凤跟爷爷撒娇说“下次别这么早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想起楚娅凤总说,老一辈的人做事“轴”,认定了就一门心思干到底。现在才算懂,这哪是轴,是藏在烟火气里的热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分。
下午干活时,李骁龙格外卖力。车床转动的声音里,他仿佛听见了大伙没说出口的话——日子是干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他往机床里添了把新油,看着油光在金属上漫开,忽然觉得,这车间里的轰鸣声,比任何鞭炮声都让人踏实。
傍晚收工时,夕阳透过车间的高窗照进来,把大伙的影子拉得老长。楚娅凤扶着爷爷走在中间,小海蹦蹦跳跳地拎着尚雪梅给的糖糕,乔惠和孙晓凤帮着收拾领料单,张师傅、王师傅他们勾着肩说着明天的计划。李骁龙走在后面,听着他们说着“明儿早点来”,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劲——得好好把这股子热乎劲儿接过来,守着这些人,守着这厂子,把日子过得更红火。
初五的天刚蒙蒙亮,厂区的积雪被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比昨日热闹了不止一倍。李骁龙推开车间门时,暖气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张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已经把三台车床调试妥当,王师傅正趴在镗床上校准刻度,楚爷爷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游标卡尺,跟旁边的年轻技工说着老机床的脾气。
“龙小子,来得正好!”张师傅扬了扬手里的图纸,“昨晚合计着把下料工序往前赶,你带两个人去仓库盘盘钢材,咱争取晌午就开切。”
李骁龙刚应着,就见乔惠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林墨设计的招工模板:“第一批货要是能提前完工,客户说了要追加订单,现有人手肯定不够。趁这阵大家都在,正好让师傅们也帮着吆喝吆喝,看看有合适的年轻人推荐不。”
正说着,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高猛从面包车上跳下来,身后跟着三个裹着厚外套的师傅:“路上捎着刘哥和赵师傅了,他俩自行车被雪冻住了!”王大圆紧随其后,手里抱着一摞崭新的防护手套:“刚去劳保店买的,昨儿看有师傅手套磨破了。对了,乔惠姐,招工信息要不要多印几张?我出去找合适的位置多贴几张。”
“那敢情好!”乔惠赶紧应着,转身跟孙晓凤分工,“你去人事部盯排版,我去门卫室借浆糊,争取半小时内贴出去。”
车间里顿时更热闹了。尚雪梅在角落支起临时餐桌,摆上馒头、咸菜和热豆浆;年轻人们扛着钢材往切割区走,老师傅们则围在图纸旁,用铅笔在上面圈点标注,嘴里还念叨着“招人的话,得找手脚麻利的”“最好是能看懂图纸的,省得教起来费劲”。楚娅凤拿着对讲机穿梭其间,时不时停下来跟师傅们核对进度,小海就跟在她身后,帮着递个扳手、拿支笔,像个小大人。
“楚丫头,让仓库把那批合金料先调出来。”王师傅直起身喊,“下午试生产就得用,早备着心里踏实。”
“已经让赵磊他们去了!”楚娅凤举了举对讲机,那边传来他的大嗓门:“钢材够够的,就是叉车有点冻住了,正烤着呢!”惹得车间里一阵笑。
李骁龙跟着盘完钢材回来时,见乔惠和孙晓凤正往厂门口的公告栏上贴招工信息,红底黑字的“诚聘技术工”格外显眼,路过的几个师傅还凑过去帮着捋平边角。“写了保底工资加绩效,还包食宿。”乔惠拍了拍手,“等这批货完了,新车间一投用,咱这厂子就得更像样了。”
中午歇脚时,后厨师傅们端来一大锅白菜炖肉,车间里飘着肉香。乔惠翻着手机笑:“张叔刚发消息,说孙子烧退了,他骑电动车往这赶呢,最多四十分钟到。”苏晚啃着馒头算进度:“按这速度,原定十六完成的第一批货,怕是十四傍晚就能装箱。”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停下筷子。张师傅抹了把嘴:“别松劲,越是提前越得仔细。下午开切时,每块料都得双人复核尺寸。”楚爷爷点点头:“对,咱干的是铁活,得有铁打的规矩。”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照在忙碌的身影上。切割机床发出均匀的嗡鸣,年轻人们喊着号子抬料,老师傅们则盯着显示屏上的参数,时不时伸手调整旋钮。李骁龙站在车床旁,看着铁屑像银带似的卷落,忽然明白这热闹里藏着的劲——不仅是为了提前完工,更是为了这厂子能撑得更稳、走得更远。
傍晚时分,第一箱合格零件被叉车运到仓库时,张叔终于踩着雪冲进车间,拍着满身寒气喊:“我来晚了!哪组缺人?”没人应声,却有师傅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个操作位。公告栏前,已经有附近的村民驻足看招工信息,乔惠正笑着跟他们解释工种要求。
夕阳把车间的影子拉得更长,李骁龙看着考勤表上密密麻麻的对勾,听着周明轩跟客户打电话报进度时抑制不住的笑意,忽然觉得这车间里的每一声轰鸣、每一次说笑,都像在合奏一首曲子——曲子里有对当下的踏实,更有对往后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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