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371年的初春，风依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库默斯多夫基地的专用铁轨上，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汽笛声。
一列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里开出来的火车，缓缓驶入了站台。车厢上堆满了扭曲的钢铁、烧焦的炮塔、断裂的履带，那是北方战区在过去几年里积累下来的战争残骸。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列运送垃圾的列车。
但对于站在月台上的何山来说，这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运钞车。
来了！来了！
何山兴奋地搓着手，指挥着那台刚刚修好的龙门吊。
轻点放！那个炮塔座圈还能用！别把齿轮磕坏了！那个发动机缸体！小心点，那是铸铁的，别摔裂了！
祝云山手里拿着粉笔，像个挑剔的鉴定师一样，在那些废铁上飞快地画着圈和叉。
A级钢，回收熔炼。
传动轴，轻微变形，可修复。
观瞄镜……垃圾，扔了。
这支曾经在冬雷演习中震惊了整个帝国的团队，此刻正像一群勤劳的蚂蚁，在帝国的废墟上搬运着他们的口粮。
林建业站在高处的了望塔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们有了皇家的牌子，有了少将的军衔，但他们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他们依然在捡垃圾，依然在用别人的废弃物来构建自己的梦想。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只有在泥泞中打过滚的人，才知道怎么站得更稳。
头儿。刘承风爬上了了望塔，手里拿着一封信，帝都来的。沈小姐的信。
林建业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朵淡淡的鸢尾花印记。
他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帝都的风向变了。博格大公虽然在蛰伏，但他并没有闲着。听说他频繁出入科学院的地下实验室。凯勒教授也没有退休，他正在主持一个代号为终极威慑的新项目。
我们要小心。现在的平静，可能只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雷声。
另外，父亲让我转告你，下个季度的废铁配额，他又帮你多争取了百分之十。他说这是为了感谢你没让他那晚的投资打水漂。
勿念。
林建业收起信，目光投向南方。
博格没有死心。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场演习只是打掉了博格的傲慢，却没有打断他的脊梁。作为帝国保守派的领袖，博格手里还有太多的底牌。
奥丁。
林建业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是一个连他父亲林威元帅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忌。博格正在把帝国拖向一个更加危险的深渊。如果常规战争无法取胜，这个疯子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我们必须更快。
林建业低声自语。
我们要在他打开魔盒之前，造出足以压制那个魔鬼的钢铁大军。
头儿，你在说什么？刘承风问。
没什么。林建业转过身，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工地，新车间的进度怎么样了？
很快。刘承风汇报道，老何从铁砧巷招安的那批工匠手艺很不错。虽然设备旧了点，但他们能让那些老古董转得飞快。按照现在的进度，下个月我们就能建起第一条量产线。
虽然只是翻新和组装，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量产线。
这才是林建业真正的野心。
他不需要一台完美的猎虎。他需要的是一种模式。一种可以在资源匮乏、工业基础薄弱的条件下，依然能够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合格战车的模式。
哪怕它们丑陋，哪怕它们粗糙。
但只要数量足够多，只要它们能动，能开炮，它们就是力量。
高平呢？林建业问。
在靶场。刘承风指了指远处的山谷，他在训练新兵。第一批学员已经到了，都是些在那次演习中被震撼到的年轻军官，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很好。
林建业走下了望塔，来到了靶场。
砰！砰！砰！
枪声在山谷中回荡。
高平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教鞭。在他面前，趴着十几个年轻的士兵。他们冻得瑟瑟发抖，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死死盯着千米之外的靶子。
稳住。高平的声音冷得像冰，心不静，枪就不稳。别想着怎么开火，先学会怎么呼吸。
林建业没有打扰他，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传承。
虽然现在还很微弱，只有十几个人，几条枪。但这颗种子已经种下去了。这些年轻人，未来将成为帝国装甲兵的脊梁。
夜幕降临。
喧闹的基地逐渐安静下来。
但机修库的灯光依然亮着。
那是整个库默斯多夫唯一彻夜不熄的光源。
林建业推开门，走了进去。
祝云山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铅笔。他的面前，是一张全新的图纸。
那不再是猎虎的改进型。
那是一张全新的设计图。
代号：E。
这是林建业给他的新课题。通用化、标准化、模块化。
林建业轻轻地拿起一件大衣，披在祝云山的身上。
祝云山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头儿？祝云山揉了揉眼睛，我刚想到了一个新的悬挂结构……
睡吧。林建业按住他的肩膀，明天再想。路还长着呢。
祝云山笑了笑，重新趴了下去。
林建业走出机修库，站在空旷的操场上。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荒原，寒风呼啸，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
而在他身后，那盏从机修库窗户透出来的昏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弱。
它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支蜡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这微弱的火光，却照亮了那台停在门口的猎虎战车，照亮了那堆积如山的废铁，也照亮了这个从无到有的基地。
这就是异端的火种。
它是在统帅部的嘲笑中点燃的，是在黑石山的尸体上点燃的，是在绝望和背叛中点燃的。
它很微弱。
但它很烫。
林建业伸出手，仿佛要抓住那束光。
第一卷，结束了。
他们活下来了，他们站稳了脚跟。
但真正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博格的阴影依然笼罩着帝国，北方的狼群正在磨牙吮血，而那个名为奥丁的噩梦，正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但我会守住这道光。
林建业在心里默默发誓。
直到它变成燎原的烈火，直到它烧穿这漫漫长夜，直到钢铁的黎明，真正到来。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那盏灯光。
那里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战车，有他的未来。
那里，是库默斯多夫。
是帝国荣耀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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