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外甥送回姐姐家后，方媛领着方远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房间不大，但收拾得整洁温馨。
“你先坐。”
她招呼方远在略显陈旧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转身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片刻后，她用一个一次性纸杯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方远面前：“给，先喝点热水，暖暖胃。”
“谢谢。”方远双手接过纸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让他冰凉的指尖恢复了一丝知觉。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杯中袅袅升起的水汽上，不敢直视方媛的眼睛。当初他不告而别，如今家道中落，落魄至此，实在无颜面对故人。
“你……过得还好吗？”他声音干涩地问，心中已预想了多种可能的、属于普通人的平淡或小确幸的答案。
“不好。”方媛的回答却出乎意料的直接，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也许他们两人，注定都是命运多舛。
“对不起……”方远的心猛地一揪，除了苍白的道歉，他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现在的他自身难保，如同一只泥菩萨，又如何去帮助别人？
“我把自己卖了，问题已经解决了。”方媛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目光坦然地看着这个她曾经心动过、如今却已物是人非的男人，“就在今晚，或者明晚，我就要去陪一位贵人了。”
“啊！？”方远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象过她可能面临的困难，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解决”方式。
“我打听过你的经历。”方媛没有回避他震惊的目光，继续说道。她知道他家破人亡，知道他颠沛流离，知道他怀揣秘密却求助无门。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纯粹的少女，生活的磨砺让她学会了获取信息和冷静分析。
“我没得选择，就像当初的你一样。”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将自己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她所了解到的、方远曾经的无奈抉择联系在一起，带着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理解，也轻易揭过了自己话题背后的沉重。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方媛深吸一口气，再次直视方远，眼神复杂，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能再次遇见你，我很开心。”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可以……帮你跟那位贵人说句话。这大概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她的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微弱的、带着告别意味的弧度。
“过了今天，我们……就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了。”
“对不起……”方远的声音低哑，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要埋进膝盖。这句道歉，既为过往的不告而别，也为此刻的无能为力，更为她因这残酷现实而被迫做出的选择。
“不用道歉，”方媛轻轻摇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强撑出来的、脆弱的笑容，“这是我的选择。” 她怎会不害怕？那些关于贵人圈子的传言，诸如视人命如草芥、以折磨他人为乐的恐怖故事，早已在市井间悄然流传。
她知道，一旦踏入那个世界，就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蛾，再无挣脱的可能。她也清楚，卸下所有伪装后，自己的容貌足以成为引人觊觎的灾祸。但她没得选。
“买下我的人说，这位贵人能量很大，”她将内心的恐惧与担忧死死压住，故作洒脱地看向方远，试图给他一点信心，“我想，他应该……有能力帮到你。”
“不行！我绝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方远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他亲身经历过贵族阶层的冷酷与残忍，深知在那群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他们这些底层民众的祈求与命运，轻贱如尘。任何一点不合他们心意之处，都可能招致无法想象的折磨与毁灭。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媛为了自己，去赌那微乎其微的、贵人会发善心的可能性。
“我会自己再想办法的。”他攥紧拳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尊严，不愿将这沉重的负担压在她已然不堪重负的肩上。
方媛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合时宜的坚持与天真，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浓浓的失望：
“方远，到了现在……你怎么还在犯幼稚？”
“算了。”
方媛轻轻吐出两个字，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不再多言，眼中那抹失望渐渐沉淀为一种认命的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两条轨迹终将远离的结局。
“我……”
方远抬起头，这一次，他勇敢地直视着方媛的眼睛，那双曾让他心动、此刻盛满决绝的眸子。听到她那平静却如同最终诀别的话语，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与最后一丝希望的力量，在他胸腔内猛地炸开，冲垮了所有的犹豫与固执。
他下定了决心。
“你帮我……传达一个秘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被他视若性命、紧紧守护的金属碎片。
“你将这个，帮我带给那位贵人。”他将碎片递向方媛，目光灼灼。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帮助方媛的地方了——用一个足以引起贵人兴趣的“天之外”的秘密，或许能换来贵人对她稍好一点的对待，让她在那未知的残酷命运中，多一丝微弱的保障。
“好。”方媛看着他手中的碎片，又看向他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真诚，脸上终于漾开一个真实的、带着淡淡哀伤与释然的莞尔一笑。在最后的最后，能再帮他一次，或许也算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春情愫，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稍等，我来激活它。”方远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专注。他没有丝毫犹豫，用那枚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猛地划向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那冰冷古老的金属。
他忍着痛，将染血的碎片紧握在手中，嘴唇翕动，低声念诵起父亲在临终前，耗尽最后气力传授给他的、那段拗口而古老的咒语。
随着晦涩的音节在空气中震荡，异变陡生！
那枚被鲜血浸透的金属碎片，仿佛从沉眠中被唤醒，其上扭曲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低沉而有力地扩散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星级酒店顶层套房内的杨荣，臂膀上那朦胧神秘女子的纹身骤然变得滚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悸动，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召唤！
“方媛，”方远将这块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金色光辉的金属碎片，郑重地放入方媛手中，语气凝重如同托付性命，“这碎片，关系到一个‘天之外’的秘密。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位贵人。”
碎片在他掌心留下的伤口仍在渗血，但他浑不在意。所有的坚守，所有的希望，此刻都已系于这枚苏醒的碎片，和眼前这个即将为他踏入深渊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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