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凤吟皇宫彻底沉浸于一片锦绣繁华之中。
朱漆宫门大开,琉璃瓦在阳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彩,蜿蜒的宫道上铺陈着崭新的红毡,每一处亭台楼阁都装点着精致的彩绸与宫灯。
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乐声与淡淡的花香,前来道贺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络绎不绝,敬献的奇珍异宝几乎堆满了数个偏殿。
婉宁阁内,龙云思端坐于菱花镜前,任由贴身侍女晓晓为她梳理如云青丝,佩戴珠翠。
镜中的少女面若芙蓉,眼似秋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娇艳与华贵。
“晓晓,今日戴这副耳环可好?”她拿起一对精心收藏的粉玉扇状流苏耳坠,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那耳坠做工极其精巧,粉玉剔透,流苏轻灵,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心意非常。
“公主好眼光,”晓晓笑着应答,“这副耳坠与您今日这身绯霞锦裙正是绝配,衬得您气色极好。”
龙云思闻言,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轻轻抚摸着耳坠:“那便好。”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梅…梅公子今日可曾来过?”
“回公主,梅大人方才还未到。不过看时辰,想必快了。”晓晓轻声回话。
龙云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被雀跃取代:“快,帮我把耳环戴上。”
恰在此时,小太监在门外禀报:“公主,穆歌穆公子在花厅等候。”
花厅内,穆歌一袭月白长衫,风姿清雅。见盛装的龙云思出来,他微笑着躬身一礼:“公主今日华光溢彩,这寿宴办得如此隆重热闹,想来龙公子定是费尽了心思。”
东城千念静立其侧,一身玄色暗纹常服,银发如霜,粉瞳淡然,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所有窥探的目光。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龙云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穆哥哥快别多礼了,”龙云思笑容温婉,语气带着亲昵的埋怨,“早说了私下唤我云思或妹妹便好,总是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她眼波微转,好奇地落在东城千念身上,“不知这位公子是…?”
“正是在下一位朋友。”穆歌从容接话,“他久闻公主贤名,得知今日是公主芳辰,定要缠着我带他入宫一见,还说备下了一份薄礼,非要亲自献给公主。”
东城千念上前一步,学着穆歌的样子拱手一礼,动作略显生疏却自带一股难以模仿的风仪:“在下东城千念。早闻云思公主仁德聪慧,心系苍生,今日得蒙穆兄引荐,有幸得见凤颜,实乃三生有幸。”他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得流畅自然,让一旁的穆歌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龙云思掩唇轻笑:“东城公子太过誉了,云思愧不敢当。既是穆哥哥的朋友,自是贵客,快请入座。”
她示意宫人看茶,语气略带感慨,“以往寿宴都是穆哥哥一手操办,今年换了茗涛哥哥,虽也极好,总觉有些不同了。如今有东城公子这般新鲜面孔,想必今日寿宴定会更有趣些。”
“公主不嫌在下唐突便好。”东城千念自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衬着玄色丝绒,托着一块形状奇特、通体血红、内里仿佛有光华流动的玉石,“此物名‘碧血石玉’,据传有安神辟邪之效,聊表心意,望公主笑纳。”
那玉石一出,即便是不懂行的也知其并非凡品。龙云思眼中闪过惊艳,真诚道谢:“如此珍宝,云思从未见过,多谢东城公子厚赠。”她命人小心收下礼物。
正在此时,一个温润带笑的声音传来:“看来臣来得正是时候,公主这里好生热闹。”
只见梅尧臣手持一个锦盒,步履从容地踏入花厅。他今日穿着靛青长衫,更显儒雅。一进来,他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在东城千念身上停留了一瞬,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
“梅公子!”龙云思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上的粉玉坠子。
梅尧臣将锦盒呈上:“臣游历塞外时,偶得此暖玉镯,冬暖夏凉,望能常伴公主左右,佑公主岁岁安康,喜乐如初。”
“多谢梅公子,我…我很喜欢。”龙云思亲自接过锦盒,打开看到那通透莹润的玉镯,爱不释手,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梅尧臣目光落在她耳畔,笑意加深,语气温和:“公主今日佩戴这副耳坠,极美。”
龙云思羞涩地低下头,声如蚊蚋:“是梅公子…眼光好。”那耳坠,正是去年她生辰时,梅尧臣所赠。
寒暄过后,梅尧臣自然而然地走到穆歌身边,目光却带着探究的笑意落在东城千念身上:“穆公子,你何时结识了这般人物姿的朋友?竟也不为我引见引见?”
“在下东城千念。”千念主动开口,语气平淡。
“在下梅尧臣,忝为朝中谋士,亦是穆歌好友。”梅尧臣拱手,笑容无懈可击,“东城兄气度非凡,不知仙乡何处?与穆歌如何相识?”
“山野江湖之人,不足挂齿。”东城千念面不改色,谎话信手拈来,“与穆兄因酒结缘,一见如故。”
“原来如此。”梅尧臣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深,“东城兄这般人物,想来武功定然深不可测。只是…兄台这发色,可是与修炼的独门功法有关?”他问得一本正经,仿佛只是纯粹的好奇。
一旁的穆歌忍不住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东城千念面不改色,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诌:“确与功法有些关联。加之自幼发色便异于常人,或许…注定与这江湖有缘吧。”他语气淡然,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几人又陪着龙云思说了会儿话,多是公主对各位兄长的贺礼表达欣喜,其间龙云思的目光仍不时飘向梅尧臣,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欢喜。梅尧臣始终温和应对,言辞得体,令人挑不出错处。
见时辰差不多,穆歌便率先起身告辞:“云思,礼物既已送到,我们便不多打扰了,想必你还要准备稍后的寿宴歌舞。我们先行告退,宴上再叙。”
龙云思虽有些不舍,但也知礼节,起身相送:“多谢穆哥哥、梅公子、东城公子。云思很喜欢你们的礼物,待会儿宴上定要多饮几杯。”
三人躬身行礼,退出了婉宁阁的花厅。
刚走出不远,梅尧臣便放缓了脚步,与穆歌和东城千念并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目光却落在东城千念身上,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东城兄,”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既是穆歌的朋友,那日后便也是我梅尧臣的朋友。穆歌此人,能力虽强,却性情过于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因而在这朝堂上下、京城内外,结下的仇怨恐怕比他结交的朋友还要多上几倍。”他摇头叹息,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
“平日里,还需东城兄多多看护才是。他这张嘴啊,犀利起来从不饶人,不知惹了多少祸事,树了多少强敌。许多时候,都是他在前头痛快了,留下烂摊子需得旁人费力周旋。”
他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穆歌,带着点无奈的责怪,随即又看向东城千念,言辞恳切,“我虽不才,也时常为他料理一些首尾,然世事繁杂,总有力所不及、鞭长莫及之时。日后若遇急情,东城兄身手非凡,还望能及时援手,护他周全。”
他这番话,听起来全然是一位挚友对另一位朋友的关切与托付,情真意切,将穆歌描绘成一个能力出众却四处树敌、需要被保护的惹祸精。
既点明了穆歌处境的危险,又强调了“麻烦”的程度,不经意将东城千念拉入了一个“保护者”的责任框架中,暗中试探东城千念的反应和与穆歌关系的深浅。
穆歌在一旁听着,只是微微挑眉,并未出言反驳,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默认了梅尧臣的说法,又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东城千念粉瞳微转,看向梅尧臣,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表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梅公子放心。”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穆歌,才缓缓接道,“既为友人,自当相互扶持。他的事,我既遇上,便不会袖手旁观。”
梅尧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面上笑容却愈发温和:“如此,我便放心了。有东城兄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他拱手一礼,姿态做得十足。
“哦?”东城千念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穆歌,“穆兄竟还是位惹祸的高手?不知都树了哪些敌?”
穆歌微微垂眸,抿了口茶,并未答话。
梅尧臣叹了口气,看似无奈地摇头:“东城兄竟还不知?他年少时便是这京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往往一言便可定人生死。譬如前阵子查获的私通敌国案,他直接将人犯妻儿老母下狱,当着主犯之面诛其老母与亲随,逼其画押。最终陛下震怒下旨,二百八十七口,无论妇孺老幼,尽数…唉。”他话语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唏嘘。
“叛国通敌,罪有应得,死不足惜。”穆歌放下茶盏,声音冷澈,毫无波澜。
“我并非说他们不该死,”梅尧臣一副为他打算的模样,“只是手段或可缓和些。譬如留下几个无知的孩童,施以恩惠,将来或可成为你的耳目。眼下朝局纷乱,你急需培植势力,方能与龙茗涛抗衡啊。”
“既已结下灭门之仇,何来衷心可言?养虎为患之事,不必再提。”穆歌断然拒绝。
“不是还有你吗?”穆歌忽然抬眼,看向梅尧臣,目光深邃。
梅尧臣苦笑摊手:“有我何用?我让你留的人,你是一个也没给我留下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和试探。
“原来穆兄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东城千念适时开口,粉瞳中流转着玩味的光泽,上下打量着穆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看来日后在下需得小心谨慎,万一哪日惹恼了穆兄,恐怕项上人头不保啊。”
穆歌回望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只要你永不背弃,我手中之刃,便永远不会指向你。”
几人谈笑风生间,暗流涌动。直至宫钟鸣响,寿宴即将开始,众人方才起身,向着那灯火辉煌、丝竹鼎沸的盛宴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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