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肩伤未愈,只在书房内设了座。东城千念对此等凡俗政事毫无兴趣,自顾自地抱着通体雪白的七七,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咪柔顺的皮毛。
七七眯着眼,发出舒适的呼噜声,与书房内略显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白岳轼早早便到了,正与穆歌低声交谈着。不多时,下人通报梅尧臣到了。只见梅尧臣披着一件厚厚的墨色大氅,脸色比前两日更加苍白,不时以拳抵唇,发出压抑的低咳,由一名小厮搀扶着走了进来。
“梅兄,你怎的病得如此重还过来?”穆歌见状,连忙起身相迎,眉头微蹙。
白岳轼也上前扶了他一把,关切道:“是啊,梅兄,身体要紧,有什么事让人传个话便是。”
梅尧臣摆了摆手,在小厮搬来的铺了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缓了口气,才扯出一抹惯有的、带着病气的笑意:“无妨……咳咳……一点风寒,还死不了。眼下正是关键之时,有些事……需得当面商议才稳妥。”
他接过穆歌递来的热茶,暖了暖手,继续道:“欧阳亦恒倒台,司农寺群龙无首,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也是机会。”
穆歌点头,神色沉静:“不错。亦恒是太后心腹,他这一倒,断了太后一臂,也让我们在司农寺有了运作的空间。我已让穆嘉文多加留意。”
提到穆嘉文,梅尧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穆嘉文此女,心思缜密,忠于职守,且对穆歌你颇为信服,是个可用之人。有她在司农寺盯着,我们能省心不少。”
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不过,亦恒虽倒,余孽未清。尤其要留意那个江青暨,此人能力不俗,更重要的是,他是武家的人,暗中为太后办事,是个隐患。”
白岳轼皱眉道:“江青暨?此人确实有些能耐,在司农寺经营多年,根基不浅。恐怕不会甘心看着我们掌控司农寺。”
梅尧臣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掩去唇边一丝冷意:“不甘心?那便让他……没有不甘心的机会。”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欧阳亦恒……留不得了。他在狱中‘畏罪自尽’,便是最好的结局。此事,我会处理干净,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但在场几人都明白,这意味着欧阳亦恒及其可能存在的党羽,将被彻底清除。白岳轼心中微凛,再次感受到梅尧臣手段之狠辣果决。
穆歌对此并未反对,政治斗争本就你死我活,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他点了点头:“有劳梅兄。”
“司农寺这边,异己势力基本可以借此机会清除大半,后续由穆嘉文等人接手,问题不大。”梅尧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续分析,“如今,真正的重中之重,是土木阁。”
一直安静旁听的东城千念,此时懒洋洋地插了一句,目光依旧停留在七七身上:“就是管盖房子的那个?”
梅尧臣看向他,即便病中,眼神依旧锐利:“东城公子所言不差。土木阁掌管全国宫室、官署、道路、桥梁的兴建与修缮,更掌控着巨大的物料、人力与资金流动。其权柄之重,油水之丰,远超常人想象。若能将其掌控在手,无论是对抗龙家,还是……巩固自身根基,都至关重要。”
白岳轼恍然:“难怪太后之前也想插手翠谷村重建,原来是想借此染指土木阁事务。”
“没错。”梅尧臣肯定道,“土木阁目前主要由谢家三兄弟把持,其中又以长兄谢正水为首。此人年方三十有四,能力极强,尤其擅长工程规划,在土木一道上颇有建树。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人极重恩义,当年他曾受过龙家大恩,因此对龙家,尤其是对龙茗涛,可谓忠心耿耿,全身心报效。”
穆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也就是说,要想拿下土木阁,关键在于这个谢正水?”
“正是。”梅尧臣颔首,“谢正水是核心,只要搞定他,他那两个能力远逊于他的弟弟,便不足为虑,可不攻自破。难点在于,如何让这样一个重恩义、且目前地位稳固的人,转而投向我们。”
白岳轼挠了挠头:“这恐怕不易。他对龙家死心塌地,我们又能许他什么?更高的官位?更多的钱财?恐怕都难以打动他。”
梅尧臣又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缓了缓,才道:“寻常手段自然不行。需得找到他的弱点,或者……制造一个他不得不依靠我们的局面。”他目光转向穆歌,“此事需从长计议,细心谋划。我会设法收集更多关于谢正水及其家人的信息,寻找突破口。”
穆歌沉声道:“好。此事便拜托梅兄。务必小心,龙家在土木阁经营日久,根深蒂固,切勿打草惊蛇。”
“我明白。”梅尧臣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气息更加虚弱。
穆歌见状,心中担忧,便道:“梅兄,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且先回府好生休养,身体要紧。具体细节,待你身体好转再议不迟。”
梅尧臣也知道自己状态不佳,不再坚持,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穆歌和白岳轼拱了拱手:“如此……我便先告辞了。二位……也多保重。”
送走梅尧臣,书房内安静下来。白岳轼叹了口气:“梅兄这病,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穆歌目光深沉:“他这是心力交瘁所致。朝堂之争,步步惊心,难为他了。”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司农寺、土木阁……太后断我一臂,我便要斩其双足!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东城千念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粉色的瞳孔扫过穆歌冷峻的侧脸,淡淡开口:“需要本尊去杀了那个叫谢正水的吗?”
穆歌失笑,回头看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纵容:“我的魔尊大人,杀人若是能解决所有问题,这朝堂之上早就空无一人了。有些事,得按人间的规矩来。”
东城千念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重新低下头,专心逗弄怀里的七七,仿佛刚才那句杀气腾腾的话只是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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