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对于信陵君魏无忌来说,这两年,是他人生中最为辉煌,也最为痛苦的两年。
河外之战的大捷,将他的声望推向了顶峰。
他成为了整个山东六国的救世主,他的名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六国君主,争相向他献上敬意与贡品。
他的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拜会的使节与名士,络绎不绝。
然而,在这片泼天的荣耀之下,阴影,也在悄然滋生。
“信陵君欲代各国王,自立为盟主。”
“信陵君与赵国李牧,早有密约。”
“信陵君私下招募死士,意图不轨。”
……
这些由秦国罗网精心炮制的谣言,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
它们在各国的宫廷中流传,在权臣的耳边低语,在君王的梦中回响。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
但谎言重复一千遍,便会有人开始动摇。
尤其是,当说出这些谎言的,是你最信任的宠臣,是你最亲密的盟友。
赵王,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李牧,并削减了与魏国边境的联合防务。
燕王,拒绝了信陵君共同加固防线的提议,反而增兵于燕魏边境。
楚国的春申君,更是多次在公开场合,发表对信陵君功高震主的担忧。
最致命的,是来自魏国国内。
魏安厘王,这位本就对弟弟心怀猜忌的君主,在最初的喜悦过后,剩下的,便是日夜不宁的恐惧。
他看到信陵君的威望,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魏王。
他听到百姓们,只知有信陵,而不知有魏王。
那种被架空、被无视的感觉,比秦军兵临城下,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于是,他开始频繁地召回信陵君,以商议国事为名,打断他的军事部署。
他开始在信陵君的身边,安插自己的亲信。
他开始……收回兵权。
信陵君,这位旷世的英雄,他可以战胜十万秦军,却无法战胜人性的幽暗。
他可以指挥五国联军,却无法指挥一颗猜忌君王的心。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合纵联盟,在一片猜忌与构陷之中,分崩离析,化为泡影。
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
与此同时,函谷关以西的秦国,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两年,是秦国卧薪尝胆、疯狂积蓄力量的两年。
河外之败的国耻,被那场盛大的国殇,转化为了整个国家最强大的内驱力。
“为女王复仇!”
“血债血偿!”
这不再是口号,而是每一个秦人心中,最坚定的信念。
农夫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开垦着荒地,缴纳着赋税。
他们知道,多一粒粮食,前线的士兵,便多一分力气。
工匠们,在官府的督造下,夜以继日地打造着兵器与铠甲。
他们改进了冶炼技术,使得秦弩的射程更远,秦剑的锋利更甚。
而秦学宫,则成为了整个帝国最繁忙、最核心的大脑。
那间专门研究六国的知彼科,在李斯的亲自掌管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情报分析中心。
来自六国的各种情报,无论是官方的文书,还是民间的歌谣,都被汇集于此,由学宫的弟子们进行分类、整理、分析。
“赵国邯郸,粮价上涨三成。据报,赵王偃大修宫殿,劳民伤财。”
“魏国大梁,魏王增沉溺酒色,月余未曾早朝。”
“楚国郢都,春申君与考烈王王后私情,已为宫中公开之秘密。”
……
六国的每一个弱点,每一个疮疤,都被清晰地标注在巨大的舆图之上。
它们不再是遥远而模糊的国家,而是一个个可以被精准解剖的、充满了病灶的躯体。
这一日,嬴政再次来到了知彼科。
她已经十四岁了。
身形愈发挺拔,束胸带来的压抑感,让她养成了微微蹙眉的习惯,配合着她那不苟言笑的面容,形成了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的威严。
她看着墙上那副几乎被各种标记画满了的舆图,目光,最终落在了韩国的位置上。
韩国,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国家。
它如同一块楔子,深深地插入秦国与魏、楚两国之间,是秦国东出道路上,第一个必须拔掉的钉子。
“两年了。”
嬴政淡淡地开口。
“罗网的离间计,已见成效。信陵君,已成困兽。是时候,让蒙骜将军,洗刷他两年前的耻辱了。”
李斯躬身道:“大王英明。今信陵君已无兵权,六国联盟瓦解。我大秦若再次东出,攻伐韩、魏,必势如破竹。”
“不。”
嬴政却摇了摇头。
“还不够。”
“嗯?”
李斯有些不解。
嬴政的手指,点在了秦国的心脏地带——
关中平原。
“关中平原,沃野千里,乃我大秦之根基。然,其地势西高东低,水流湍急,易旱易涝。若遇大旱之年,则粮草不济,我东出之大军,便会后继无力。”
她的目光,深邃而长远。
她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是支撑起连绵不绝的、统一天下的战争,所需要的、最稳固的后勤保障。
“寡人,要在这关中平原,修建一条前所未有的巨大水渠。它要西引泾水,东注洛水,横贯数百里。它要让这关中八百里秦川,都变成旱涝保收的良田。它要让这片土地,能够产出足以支撑我大秦百万大军,征战十年的粮食!”
她这番宏伟的构想,让在场的李斯和所有知彼科的弟子们,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在所有人都盯着如何复仇雪耻的时候,他们的女王,却在思考着百年之后,帝国的根基。
这种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格局,让他们自愧不如,也让他们,愈发敬畏。
“可是……大王。”
李斯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如此浩大之工程,非十年之功,非数十万之民力,不可建成。且,需耗费之钱粮,乃是天文数字。我大秦国库,虽有盈余,恐亦难支撑。”
“寡人知道。”
嬴政点了点头。
“所以,有人,会来帮我们。”
她转过身,对赵高说道:“传令下去,在咸阳城中,散布一个消息。”
“就说,大秦,欲倾全国之力,东出伐韩。目标,是彻底吞并韩国。”
赵高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躬身领命。
消息很快传开。
这一次,六国都信了。
因为,秦国已经为这场复仇,准备了整整两年。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催命符,送到了韩国国君——
韩桓王的案头。
韩桓王吓得魂飞魄散。
他知道,以韩国的国力,根本无法抵挡秦国的雷霆一击。
就在他寝食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之时。
一名水工,来到了他的面前。
此人,名为郑国。
他对韩王说:“大王不必惊慌。臣有一计,可使秦国,十年之内,无力东出。”
“何计?”
韩王如获救命稻草。
郑国缓缓地说道:“秦王欲兴修水利,苦于无良匠。臣,愿以水工之名,前往秦国,为其主持修建一条横贯关中的巨大水渠。此工程,浩大无比,必将耗尽秦国之人力、物力、财力。待其国库空虚,民生疲敝,又岂有余力,再来攻伐我大韩?”
这,便是后来着名的“疲秦之计”2。
韩王大喜过望,立刻将郑国奉为上宾,并派遣使者,将这位水利专家,恭恭敬敬地,送往了咸阳。
咸阳宫内。
嬴政看着手中,关于韩国使者与郑国即将到来的密报,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如同看着猎物落入陷阱般的微笑。
她对着身旁的李斯,淡淡地说道:
“你看。”
“为我们修水渠的钱、技术和人,这不就来了吗?”
李斯看着女王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面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
他终于明白,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六国君主,旷世英雄,甚至是这场即将名垂千古的巨大工程,都不过是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女王,棋盘之上的一颗……
棋子。
注释:
1河外之地:指黄河以西,被秦国占据的魏国土地。
2疲秦之计: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件。
韩国为消耗秦国国力,派遣水工郑国前往秦国,游说秦王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意图拖垮秦国经济。
但最终,郑国渠的建成,反而极大地增强了秦国的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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