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色微明。
一支浩荡的队伍,从咸阳宫的正门,缓缓驶出。
队伍的最前方,是高举着黑色龙旗的王室仪仗队。
紧随其后的,是数百名身着崭新甲胄的卫尉军士卒,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目光锐利。
队伍的中央,是一辆由六匹纯黑色骏马拉着的、无比华贵的王驾。
车身由青铜与楠木打造,四周垂挂着厚重的黑色帷幔,将车内的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女王嬴政,便坐在这辆王驾之中。
她将由此,踏上前往故都雍城的道路,去完成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典礼——加冕亲政。
相邦吕不韦,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
他依旧称病在家。
而长信侯嫪毐,则以:护卫太后,留守咸阳为名,同样没有前来。
咸阳城内的百姓,自发地聚集在驰道两旁。
他们看着那威严而庞大的车队,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期待。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片看似祥和的景象之下,一场足以颠覆国家的巨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
长信侯府。
密室之内,嫪毐和他最核心的党羽,正围在一张地图前,神情激动。
“侯爷!女王的车驾,已经出城了!”
一名探子,气喘吁吁地前来报告。
“好!”
嫪毐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传令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他转过身,对着他那位最信任的策士惊鲵,问道:“先生,都安排妥当了吗?”
惊鲵微微躬身,脸上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侯爷放心。宫中,我已经买通了太后身边的侍女,随时可以拿到太后玺印。卫尉军那边,您安插的几位将军,也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便可控制咸阳武库。”
“至于雍城……”
他指着地图。
“我已经联络了当地的戎狄1部落首领。他们会派出数千骑兵,以为外援。再加上我们从各县征调的县卒,以及侯爷您门下的数千死士。总兵力,超过万人!足以将小小的蕲年宫,踏为平地!”
“好!好!好!”
嫪毐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满面通红。
“先生,真乃我的犀首2啊!待我事成之后,定封你为上卿,与我共享这天下富贵!”
惊鲵只是微笑着,深深地弯下了腰。
在那弯下的腰间,无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如同看着死人般的怜悯。
待嫪毐等人离去后,惊鲵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的、只有他才能看懂的密码筒,将刚刚获得的所有信息,都刻了上去。
然后,他走到窗边,学了几声鸟叫。
一只信鸽,从黑暗的角落里飞出,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将密码筒,绑在信鸽的腿上,随即,向着雍城的方向,轻轻一扬。
信鸽振翅高飞,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瞬间消失在了灰蒙蒙的天际。
※
前往雍城的驰道之上。
女王的王驾之内,并非只有嬴政一人。
李斯,跪坐在她的对面。
车厢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
但李斯的心,却无法安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大王,您……真的有把握吗?”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这几日来,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嫪毐虽是蠢材,但其党羽众多,又有太后玺印之便。万一……”
嬴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回答李斯的问题,反而问道:
“李斯,你看过,真正的屠宰场吗?”
李斯一愣,不明白女王为何有此一问。
“臣……未曾。”
“寡人,看过。”
嬴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在邯郸的时候。我见过屠夫,如何宰杀一头猪。”
“他们不会一上来就动刀。他们会先给那头猪,喂最好吃的食物,喝最干净的水。让它在最安逸、最肥美的时候,再将它,拖到屠宰台上。”
“因为,只有那样的猪,血,才最旺。肉,才最香。”
她抬起眼,看着李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嫪毐,就是寡人养了四年的……那头猪。”
“现在,他已经够肥了。”
李斯听得冷汗涔涔。
他躬下身,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他知道,自己这位年仅二十岁的女王,其心智之冷酷,手段之狠厉,早已超越了凡人的范畴。
她不是在进行一场政治赌博。
她是在进行一场,早已计算好所有步骤的、精准的……屠宰。
车队,继续前行。
咸阳,在身后,越来越远。
而前方的雍城,那座古老的、见证了秦国数百年兴衰的故都,正在风雪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一场即将用鲜血来书写的、新的历史。
※
两日后。
咸阳城。
深夜。
长信侯府,灯火通明。
嫪毐身着一身只有将军才能穿着的犀牛皮甲,手持一柄锋利的长剑。
他的身后,站满了同样全副武装的门客和死士。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女人的面首。他将成为,历史的创造者。
一名侍女,从后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将一方用黄布包裹的玉玺,交到了他的手中。
“侯爷,太后……太后已经睡下了。这是……这是您要的东西。”
嫪毐接过玉玺,感受着那冰凉温润的触感,他大笑起来。
“好!天助我也!”
他高高举起玉玺和长剑,对着他面前那数千名早已被野心和欲望点燃的叛军,发出了他人生中,最狂妄的嘶吼:
“将士们!”
“女王无道,秽乱宫廷!今,我奉太后之命,起兵,清君侧!”
“随我杀入咸阳宫,诛杀奸佞,另立新主!”
“待事成之后,金钱、美女、爵位,任尔等取之!”
“杀!杀!杀!”
叛军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
嫪毐一挥手,大门敞开。
他亲自率领着这支拼凑起来的叛军,如同一股黑色的、肮脏的洪流,冲向了防务空虚的咸阳宫。
他以为,自己是揭竿而起的英雄。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拉开了剧场大幕的、可悲的小丑。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
雍城,蕲年宫。
嬴政已经抵达。
她没有休息,而是直接来到了宫中最高的一座观星台之上。
她的身边,站着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蒙恬。
“大王,咸阳那边,动手了。”
蒙恬低声说道,他的手中,握着那只刚刚从咸阳飞来的信鸽。
“知道了。”
嬴政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望向咸阳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数百里的风雪,看到那里的混乱与火光。
“传令下去。”
她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让王贲,封锁所有通往雍城的道路。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让城内的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戒备。关闭城门。”
“然后……”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
“让御膳房,为我准备一桌丰盛的晚宴。”
“今夜,寡人要一边欣赏雍城的雪景,一边,等待着寡人的假父,和他的叛军,自投罗网。”
一场旨在颠覆国家的叛乱,就这样,在一方的狂热无知,和另一方的绝对掌控之下,正式拉开了它荒诞而血腥的……序幕。
注释:
1戎狄:古代对中国北方和西方非华夏部落的称呼。嫪毐的叛军中,有一部分是其招揽的戎狄雇佣兵。
2犀首:指战国时期着名的纵横家公孙衍。
因其曾任魏国犀首之官,故后世常以犀首作为能言善辩、足智多谋之士的代称。
这完全符合战国末期的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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