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龙强也被这一嗓子给惊醒，无神的瞳孔里竟透出一丝光来。
“皓……皓子！真的是你！”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而干涩。
人群主动让出一条道，罗皓径直走到床前，一把握住他那双干枯冰冷的手。
“安心休养，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下身，轻轻拍了拍龙强的手背安慰道。
这番旁若无人的姿态，让病房里的其他几人顿感不爽。
自从罗皓进门到现在，只对秦飞扬点了点头。
而对于其余人都视若无睹，包括曾经的班主任范健。
范健自觉面子挂不住，抱着他那鼓鼓囊囊的公文包，重重地清了两声嗓子，试图吸引注意。
可惜，罗皓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罗皓身上。
三年不见，当年那个除了成绩好，长相平平无奇的腼腆男生。
如今身形挺拔，虽然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装，但浑身那股从容淡定的气质却掩盖不住。
五官轮廓变得深邃，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整个人像是被彻底重塑过。
角落里的宋瑜，美眸里满是惊诧，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班长张之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旋即冷了几分。
见班长面色不悦，史阳阳那个嘴碎的毛病又犯了。
他挤上前来，故意拉高语调：“罗皓，人都来了，不表示表示？大伙可都给龙强捐款了，你俩关系那么好，不能没点动静吧？”
罗皓终于转过头，正眼看了他一下，眉头拧了拧，眼神里是纯粹的疑惑：“你是？”
“我……”
史阳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噗！”
一旁的秦飞扬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只是身体一颤一颤，显然在极力克制。
张之栋脸色阴沉，急忙走上前打圆场：“罗同学，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位是咱大学同学史阳阳。大家都是治病心切，你也……”
没等他说完，范健就挎着他的公文包，一副体恤学生的导师派头，假惺惺地开了口：“罗皓啊，听说你毕业后在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的，是个辛苦活。大家的心意都收到了，你就量力而行，千万不要逞能。”
他身旁的钱可欣立刻捂嘴附和：“是啊，范老师说得对，心意到了就行，别为了面子，下个月饭都没得吃。”
几人一唱一和，名为体谅，实则把“穷酸”两个字直接拍在了罗皓脸上，等着看他窘迫难堪的样子。
曾经那个成绩优异的同学，出了社会却不如自己，几人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身份的差异，语言上的打压，更能给他们带来十足的优越感。
罗皓置若罔闻，伸手进口袋，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钱包。
在众人戏谑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抽出五张红色的钞票。
“就五百？”
“还以为多少呢，搞半天就这？”
史阳阳和许平交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范健更是撇了撇嘴，连手都懒得伸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罗皓却看都没看他，直接将那五百块钱塞进了龙强的枕头底下。
龙强眼里满是愧疚，挣扎着想把钱拿出来：“皓子，我不能……”
“行了！”罗皓按住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好好躺着。”
史阳阳又找到了话头，阴阳怪气地说：“哎哟，五百块，龙强一天的药费都不够吧？罗皓，你这心意可真够重的。”
“就是，还不如赶紧回去多跑两单外卖呢，别在这耽误挣钱了。”许平也跟着起哄道。
“你们......”
秦飞扬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刚张嘴，就被罗皓及时制止了。
罗皓站直身体，环视了一圈，目光在范健和他怀里那个鼓囊囊的公文包上停顿了一秒，声音洪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钱是给龙强治病的，不是给某些人用来显摆的。”
病房里瞬间鸦雀无声，好半晌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像被人赤裸裸地剥去了外衣，暴露在烈日下。
范健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都攥紧了，一时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张之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难看至极。
罗皓不再理会这群人，在龙强耳边低声说了句：“晚点我再过来”，便转身朝外走去。
一走出病房，秦飞扬憋着的那股怒火再也压不住骂道：“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狗眼看人低，还有那个范健，为人师表？我呸！我看是为钱师表！张之栋也是，戴个破金丝眼镜就真当自己是上等人了？”
罗皓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闹剧针对的并不是自己。
他拍了拍秦飞扬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宽慰：“跟他们计较，拉低你自己的素质。”
两人说话间，宋瑜也急忙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摆脱窒息环境后的轻松。
她身后的姜晓霞探头看了看罗皓他们下楼的方向，用胳膊肘碰了碰宋瑜，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怎么，旧情难忘啊？还不快追？”
宋瑜的脸颊肉眼可见红了，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嘴上喃喃道：“胡说什么？”，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她只是觉得，今天的罗皓和印象里的那个他截然不同，让她心里莫名好奇。
两人快步跟到楼梯口，正好看见罗皓和秦飞扬没有走向医院大门，反而拐进了住院部一楼的缴费大厅。
缴费大厅的窗口前排着好几个人，罗皓和秦飞扬站在队尾。
轮到他们时，罗皓走到窗口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普通的银行卡递了进去。
“你好，给306床的龙强充住院费，”
收费的小姑娘头也不抬，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充多少？”
罗皓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先充一百万吧，不够再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收费的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皓……皓哥！你你你……你是不是抢银行了？”
旁边的秦飞扬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嘴巴吃惊地能塞进一个鹅蛋。
他一把抓住罗皓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小点声。”
罗皓无奈地把他扒拉开，低声道：“低调点！这不刚中了张彩票。”
“中……中了多少？”
秦飞扬激动得直咽口水，整个人都快贴到罗皓身上了。
罗皓慢悠悠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五千万？？？”
秦飞扬惊呼一声，又慌忙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一双眼睛因激动而瞪得溜圆，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是五百万。”
罗皓纠正道，顺手将他推远了点，“瞧你那点出息，淡定！”
“哦哦哦，五百万……”
秦飞扬依旧激动的不行，就好似他中了大奖一般。
收费员回过神来，连忙拿着卡，刷卡，输密码，打印凭条，一连串的操作行云流水。
“滋滋滋......”
很快，一张长长的缴费凭证从打印机里地吐了出来。
罗皓接过单子，随意地折了折塞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走。
秦飞扬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像个跟屁虫一样颠颠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五百万啊……皓哥，这下发达了啊！”
不远处，姜晓霞目瞪口呆地扯着宋瑜的衣袖，有些难以置信：“瑜瑜，我没听错吧？他刚才缴了多少？一……一百万？”
宋瑜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罗皓远去的背影，脑海里不断交替着两个画面。
一个是罗皓刚才从旧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塞进枕头下的样子。
另一个，是罗皓面不改色地在缴费单上存下一百万的样子。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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