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茶室设在二楼转角，窗外正对着后院那棵老槐树。
江寻推门进去时，陆母已经在里面了。
她坐在藤编的扶手椅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茶香袅袅。
“阿姨。”江寻礼貌地打招呼。
“来，坐这儿。”
陆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笑容温和。
“尝尝这茶，今年的秋茶，香气正足。”
江寻坐下，接过陆母递来的茶杯。
茶汤清亮，入口回甘。
“小凛去他爸爸书房了，说有点事要谈。”
陆母自己也端起茶杯。
“我就想着，趁这机会咱们娘俩说说话。”
“阿姨想聊什么？”
江寻放下茶杯，坐姿端正。
陆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身旁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相册。
相册的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小凛小时候的照片。”
陆母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个刚满月的婴儿，裹在襁褓里，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江寻凑过去看。
照片上的婴儿脸圆圆的，头发稀疏，完全看不出现在的模样。
“他出生的时候八斤二两，可折腾我了。”
陆母笑着说，手指轻轻拂过照片。
“但生下来就不怎么哭，护士都说这娃子好带。”
她一页页翻过去。
有陆凛百天时穿着红肚兜的照片，有周岁抓周时抓了把小木枪的照片，有五六岁穿着小军装敬礼的照片。
“这张是他七岁。”
陆母停在一张照片前。
照片上的男孩站在学校操场上，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短裤，胸前系着红领巾，表情严肃得像个大人。
“他从小就这样。”
陆母说，“不怎么笑，做事一板一眼。别的孩子玩泥巴、爬树，他就喜欢看书、练字。
他爸说这是当兵的好苗子，我说这孩子活得太累了。”
江寻看着那些照片，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原来陆凛不是天生就那么严肃，而是从小就这样。
“这张是他第一次得奖。”
陆母翻到下一页。
照片上的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穿着校服，胸前挂着奖牌，站在领奖台上。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
“全市数学竞赛一等奖。”
陆母语气里有骄傲，也有心疼。
“为了这个比赛，他整整三个月没在十二点前睡过觉。
我说拿个二等奖也行，别把身体搞垮了。
他说不行，要拿就拿最好的。”
她又翻了几页。
陆凛高中毕业，穿着军装入伍的照片；
第一次探亲回家，晒黑了一大圈的照片；
授衔时肩章闪闪发光的照片。
相册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
“后面的照片还没整理。”
陆母合上相册，从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
“这个给你。”
江寻接过信封，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看角度像是偷拍的。
照片上的陆凛穿着作训服，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火腿肠，正在喂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
狗很瘦，但尾巴摇得很欢。
陆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柔和。
“这是去年他回部队前，在咱们小区外面拍的。”
陆母说，“我买菜回来刚好看见，就偷偷拍了一张。
他从小喜欢小动物，但不好意思说，觉得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江寻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阿姨为什么给我看这些？”他抬起头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小凛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母重新倒了两杯茶。
“他在外面，在部队里，总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冷静、果断、可靠，像个没有弱点的机器。
但我知道他不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他也会累，也会难过，也会想要依靠什么人。
只是他不说，也不会表现出来。”
江寻握着那张照片，指尖有些发烫。
“小寻。”
陆母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你知道小凛为什么选择你吗？”
江寻摇摇头。
“因为他觉得，你和他不一样。”
陆母说，“你活得自在，活得张扬，活得热烈。
这些是他没有的，也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靠近你，就像冬天里靠近一团火。”
“可是我……”
“你想说你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陆母笑了，“我知道。昨天晚宴上我就看出来了。
你看起来随和，其实很有主见；
看起来柔软，其实很坚韧。
小凛需要的不是一团只会燃烧的火，而是一个既能温暖他，又能理解他的人。”
她把茶杯推到江寻面前：
“我说这些，不是要给你压力。
只是想告诉你，小凛从小到大，没这么护过一个人。
你是第一个。”
茶室里安静了片刻。
窗外的风吹过槐树，叶子沙沙作响。
“阿姨。”
江寻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会对他好的。”
“我知道。”
陆母拍拍他的手。
“你也得对自己好。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总是一方付出。
小凛那边我会提醒他，你这边也要记得，有什么委屈、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
他不擅长猜，但擅长听。”
江寻点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
陆母站起身，。
“小凛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左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小时候的东西都还在里面。”
“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既然带你回来了，这个家对你就不该有秘密。”
陆凛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房门是深棕色的，上面挂着一个木牌，刻着一个“凛”字。
江寻推门进去，房间很整洁，整洁得不像一个多年没人常住的地方。
房间不大，靠窗是一张书桌，旁边是书架和衣柜。
床铺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一
看就是陆凛的手笔。
江寻走到书桌前。
桌上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笔筒，里面插着几支铅笔和一支钢笔。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些旧课本、练习本，还有几个奖章盒。
他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枚金色的奖章，下面压着一张证书：
“陆凛同学，在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荣获一等奖”。
另一个盒子里是“优秀士兵”奖章。
再一个是“训练标兵”奖章。
每一个都擦得锃亮，保存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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