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潜入了洛口仓城内,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城内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一些。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面带忧色,行色匆匆。巡逻的瓦岗士卒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眼神里缺乏锐气,只有偶尔军官呵斥时,才会勉强打起精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和不安的气氛,那是被困孤城、前途未卜时特有的恐慌。
杜如晦在向导的带领下,没有去接触那些明显是李密或者翟让核心圈子的人。那些人要么立场坚定,要么被严密监视,风险太大。他的目标,是那些手握一定兵权,但又并非绝对死忠,并且在瓦岗内部有一定影响力,能够左右局势的中高层将领。
而这样的人选,杜如晦和杨暕之前就已经分析过,首要目标,就是如今在瓦岗军中威望颇高,却又因兵败和内部倾轧而心灰意冷的——秦琼,秦叔宝。
向导对城内很熟,七拐八绕,避开主要街道和巡逻队,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宅院附近。这里靠近城墙,是秦琼麾下一部分兵马驻防的区域,秦琼本人有时也会在此处歇脚。
“先生,前面那个亮着灯的小院,就是秦将军偶尔落脚的地方。不过他不一定在,而且外面可能有亲兵守着。”向导压低声音说道。
杜如晦点了点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夜色已深,周围很安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不合身的瓦岗军服,对向导道:“你在这里等着,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或者里面有异常动静,你便自行设法离去,禀报王爷。”
“先生小心。”向导有些担忧。
杜如晦笑了笑,脸上并无惧色,整了整衣冠,便坦然朝着那小院走去。
果然,院门口有两名持枪的士兵守着。见到杜如晦这个生面孔靠近,立刻警惕地抬起长枪:“站住!什么人?”
杜如晦不慌不忙,拱手道:“两位兄弟辛苦,在下是徐世绩军师帐下文书,有紧急军情需面禀秦将军,这是凭证。”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仿制的徐世绩麾下人员的腰牌(这自然是杨暕军中能工巧匠的杰作),递了过去。
一名士兵接过腰牌,借着门口灯笼的光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破绽。他们只是普通士兵,哪里分辨得出这种精心仿制的高级腰牌真假。又见杜如晦气度从容,不像奸细,语气便缓和了些:“秦将军正在院内,不过心情似乎不太好,你……”
“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还请通禀一声。”杜如晦语气恳切。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进去通报了。
没过多久,那士兵出来,对杜如晦道:“将军让你进去。”
杜如晦道了声谢,迈步走进了小院。
院子不大,陈设简单。正屋亮着灯,秦琼正坐在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心神不宁。他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和忧虑。
“徐军师麾下文书,参见秦将军。”杜如晦躬身行礼。
秦琼抬起头,目光落在杜如晦身上,带着审视。他并未见过此人,但徐世绩手下人员繁杂,有个把生面孔也不奇怪。“有何紧急军情?”他声音有些沙哑。
杜如晦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亲兵。
秦琼会意,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亲兵抱拳,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杜如晦和秦琼两人。
秦琼看着杜如晦,眼神锐利起来:“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何事?”
杜如晦直起身,脸上从容的微笑不变,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让秦琼脸色骤变的话:
“秦将军,在下并非徐军师麾下。在下杜如晦,奉大隋齐王殿下之命,特来与将军一叙。”
“什么?!”秦琼猛地站起,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双锏上,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一股强大的气势瞬间锁定了杜如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城中?!”
面对秦琼那迫人的气势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杜如晦却仿佛清风拂面,依旧镇定自若,他甚至自己拉过一张胡床(一种可折叠的坐具),坐了下来,微笑道:“秦将军稍安勿躁。若在下心怀恶意,此刻外面恐怕已经喊杀声四起了。将军不妨坐下,听在下说完,再决定是否要将在下绑了,送去给李密请功。”
秦琼死死盯着杜如晦,见他确实毫无惧色,也不像有什么埋伏,心中惊疑不定。他缓缓坐下,手依旧按在锏上,冷声道:“你说!若是花言巧语,休怪秦某锏下无情!”
杜如晦不以为意,缓缓开口道:“秦将军,如今这洛口仓城内情形,您比在下更清楚。外有我军重兵围困,水泄不通;内则粮草渐乏,军心浮动。更兼魏公与翟首领势同水火,争执不下。如此局面,将军以为,还能坚持多久?”
秦琼沉默不语,脸色难看。杜如晦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因为这都是事实。
杜如晦继续道:“李密此人,志大才疏,猜忌成性。单雄信将军为其浴血奋战,兵败被擒,他非但不思营救,反而推诿责任;程咬金、罗士信二位将军力战被俘,他更是弃若敝履。对待麾下大将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将军自问,若有一日,您也兵败或者触怒于他,他会如何对待您?又会如何对待您麾下这些追随您多年的弟兄?”
秦琼握着金装锏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杜如晦的话,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李密越来越多的不满和失望。
“齐王殿下深知将军乃忠义之士,并非真心从贼,实乃时势所迫。”杜如晦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殿下常言,秦叔宝乃当世虎将,勇武兼备,更难得的是忠肝义胆。若能为国所用,必是朝廷栋梁,百姓之福。殿下惜才,不忍见将军明珠暗投,甚至将来玉石俱焚,故特派在下前来,陈说利害。”
“殿下有言,瓦岗士卒,大多为生活所迫,只要放下兵器,一概不究。至于将军您,殿下承诺,若能迷途知返,不仅前罪尽免,更当委以重任,让将军一展抱负,总好过在此孤城之中,陪着那猜忌之主,坐以待毙。”
杜如晦看着秦琼不断变幻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他最后加了一把火:“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单雄信将军、程咬金将军、罗士信将军如今在殿下麾下,皆受重用,兵马钱粮,从不短缺。殿下待人以诚,有功必赏。难道将军宁愿陪着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起葬身鱼腹,也不愿为麾下数千弟兄,谋一条生路吗?”
“生路……”秦琼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挣扎。杜如晦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他想起单雄信信中的内容,想起程咬金在阵前的喊话,想起李密和翟让无休止的争吵,想起城外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隋军营寨,再想起自己麾下那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如今却前途未卜的弟兄……
忠义?他对瓦岗,对李密,还有多少忠义可言?李密的所作所为,早已寒了他的心。可是,让他就此背叛,投降朝廷……这又与他一直以来的信念相悖。
杜如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琼,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知道,对于秦琼这样的人,逼得太紧反而不好,需要他自己想通。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秦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抬起头,看向杜如晦,眼神虽然依旧复杂,但之前的挣扎和杀气已经淡去了不少。
“杜先生,”秦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的来意,秦某明白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秦某还需……考虑一二。”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更没有要把杜如晦抓起来的意思。
杜如晦心中一定,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站起身,拱手道:“如此,在下便不久留了。将军深明大义,必不会让殿下失望,也不会让麾下弟兄失望。在下会在城中暂留一两日,若将军有了决断,可让人到城西的‘张氏皮货铺’留下暗号,自有人与在下联系。”
他报出了一个联络地点,这是之前和向导约定好的。
秦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杜如晦再次行礼,然后从容地转身,打开房门,在秦琼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离开后,秦琼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久久不语。桌上的书本早已看不进去,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杜如晦的话,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投降?还是继续守着这摇摇欲坠的孤城和离心离德的盟友?
这个抉择,无比艰难。但秦琼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因为城外的隋军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城内的矛盾也不会自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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