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规律、仿佛来自远古巨兽心脏的搏动声,在幽绿与乳白光芒交织的死寂通道中回荡,每一次“咚”的声响,都如同无形的鼓槌,敲打在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那股清甜的生命气息变得浓郁,却丝毫无法缓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希望近在咫尺,却被一扇无法开启的门和两具无声诉说着失败与死亡的骸骨阻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肖飞身上,聚焦在他胸口那枚沉寂的共鸣石上。
林薇能感觉到肖飞的身体在她的支撑下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与门后那搏动存在的深层呼应。他依旧意识模糊,但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魇中与某种庞大的意志角力。
“钥匙在他手里,但他现在这个样子……”疤脸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忌惮。刚才门外那“初源之息”瞬间净化“巡音者”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博士激动地在封锁的控制台前踱步,试图看清被乳白胶质覆盖的细节:“能量频率……必须是特定的频率!强行破坏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毁掉里面的样本!”他看向铁颚,“必须让他清醒过来,引导共鸣石的力量!”
铁颚走到肖飞面前,蹲下身,那双冰冷的眼睛直视着肖飞涣散的瞳孔。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按在了肖飞握着共鸣石的手背上。
一股沉稳、坚定、甚至带着一丝铁血煞气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溪流,透过接触传递过去。这不是治疗,而是一种唤醒,一种对求生本能的直接刺激。
“醒来。”铁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门就在前面。是生是死,需要你自己去推开。”
肖飞的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焦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的吸气声,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与门后存在的共鸣,以及铁颚那近乎粗暴的意志冲击,将他从深沉的意识混沌中强行拉扯出来。
“肖飞!你怎么样?”林薇焦急地低唤。
肖飞艰难地转动眼球,看了看林薇,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那扇巨门,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胸口那枚重新开始散发微弱温热的共鸣石上。守夜人消逝前的意念碎片,信天翁号亡魂的遗留讯息,以及门后那浩瀚而古老的搏动,如同破碎的潮汐,在他残破的意识中冲撞、融合。
他明白了。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握着共鸣石的手,指向那扇被乳白胶质封印的大门。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这艘古船融为一体的平静:
“不是……钥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
“是……心跳……需要……同步……”
同步心跳?!
所有人都愣住了。与门后那古老存在的心跳同步?这听起来更像某种神秘的仪式,而非科学的解锁方式!
博士镜片后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同步频率!我明白了!‘初源之息’不仅仅是能量源,它可能拥有某种……基础的意识场或者生命韵律!共鸣石作为‘星瞳’造物,能与它产生共振!我们需要让共鸣石的波动,与门后的心跳达到一致!”
理论似乎说得通,但如何操作?
肖飞闭上了眼睛,不再依靠视觉。他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集中起来,不再试图去“控制”共鸣石,而是彻底放开,让自己成为共鸣石与门后存在之间的共振腔。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忽略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去捕捉、去感受那透过厚重门扉传来的、低沉而浩瀚的搏动。
咚……
咚……
咚……
起初,他的心跳因虚弱和紧张而紊乱急促,与那古老平稳的节奏格格不入。但随着他精神的深入沉浸,一种奇异的平静感逐渐笼罩了他。他仿佛看到了守夜人孤独守望的背影,看到了萨拉博士决绝的光芒,看到了林薇始终不离不弃的支撑……这些属于“人”的、短暂却炽热的生命轨迹,与门后那亘古、庞大的存在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照。
毁灭与守护,短暂与永恒,渺小与浩瀚……并非对立,而是共存于这宇宙的呼吸之间。
他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感悟,一点点放缓,一点点……向着门后的韵律靠近。
他胸口的共鸣石,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以一种相同的、低沉而规律的频率,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乳白色光辉。那光芒不再躁动,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与门后的“心跳”逐渐重合!
嗡……
大门周围那些密集的乳白色胶质,仿佛感受到了这和谐的共振,开始发出更加明亮的荧光,并且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从控制台表面、从门缝边缘退潮般收缩、剥离!露出了下面完好无损的控制面板和光洁的门扉!
控制台上,几个关键的按钮和一块小小的显示屏依次亮起,显示出复杂的能量流数据和一行不断跳动的、与心跳频率完全一致的波形图!
“频率同步率98%……99%……100%!”博士紧盯着屏幕,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成功了!”
轰隆隆——
那扇尘封了三十七年的对开巨门,内部传来了沉重机关运转的巨响。门扉中央那个“星瞳”徽记爆发出璀璨的乳白色光芒,随即,两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带着碾碎时光的沉重感,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远比门外浓郁千百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机与纯净能量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门后奔涌而出!那气息清新如初春的原野,浩瀚如无垠的星海,瞬间洗涤了通道中所有的陈腐与死寂,甚至让众人身上的疲惫和伤痛都缓解了几分!
光芒从门内倾泻而出,不再是幽绿或乳白,而是一种……无法用颜色形容的、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的光辉!
所有人都被这光芒和气息所震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期待。
门,完全敞开了。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奇迹。
那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仿佛将整座山腹都掏空。空间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反应堆或机械结构,而是一株……树。
一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完全由纯净的乳白色能量构成的光之巨树!
它的根系深深扎入下方流淌着液态能量的“土壤”,粗壮的树干需要数十人合抱,枝叶扶疏,向上延伸,没入穹顶那片模拟出的、闪烁着无数真实星辰轨迹的夜空!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条,都在缓缓脉动,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光辉与生命气息。那低沉的心跳声,正是源自这棵光之巨树的核心!
而在巨树的根部,环绕着一些精密而古老的仪器平台,上面连接着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管线,延伸至巨树的内部。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研究设备和……几具如同沉睡般、保持着坐姿或卧姿的、覆盖着淡淡光晕的船员遗体。他们表情安详,仿佛与这巨树融为了一体。
这里没有污染,没有疯狂,没有死亡的气息。只有一种亘古、宁静、孕育着无限可能的……生命本源的力量。
这就是“初源之息”?
这就是信天翁号拼死保存的……火种?
肖飞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奇迹,看着那棵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生与死的巨树,一直紧绷的意志终于松懈下来。他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林薇死死扶住。他胸口的共鸣石光芒温顺,仿佛游子归家。
铁颚、疤脸、博士、礁石、马库斯、幽影、小鼠……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被这超越理解范畴的壮丽与宁静所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然而,在这极致的宁静与美好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流,在铁颚和幽影等经验丰富的幸存者心中悄然升起。
如此强大的、纯净的、近乎神迹的力量……
为何信天翁号最终会沉沦?
那些在门口死去的船员,他们在最后一刻,想封锁的,到底是什么?
希望近在眼前。
但真相,或许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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