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蔓回廊”的震动彻底平息,如同一个翻腾的巨兽终于力竭沉睡。深紫色的“沉寂之潭”恢复了镜面般的平静,只是潭水深处那稳定亮起的乳白色平台光辉,无声宣告着某种根本性的改变。空气中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重感并未完全消失,但仿佛被套上了缰绳,不再肆意弥漫。
林薇瘫在冰冷的潭边岩石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灵魂的战栗。最后时刻那庞大的信息洪流和能量冲击,几乎将她的意识撕成碎片。若不是肖飞最后那不顾一切的守护……她不敢想象后果。
胸口的共鸣石沉寂如死,那份微弱的心跳搏动彻底消失了,仿佛一块真正的、冰冷的顽石。无论她如何在心中呼唤,都没有任何回应。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比面对任何怪物时都要强烈。她失去了与他的连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
“丫头,还活着吗?”疤脸粗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和礁石将虚脱的林薇扶起,靠在一根相对平稳的根蔓上。
林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节点……成功了?”疤脸看向那恢复平静的潭水,独眼中带着疑惑。除了最初的震动,似乎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林薇再次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眼神。关于“虚无之核”碎片的秘密太过惊悚,她决定暂时隐瞒,至少等肖飞苏醒,或者与铁颚、博士商议后再做决定。
返回控制中枢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林薇几乎是被礁石半搀半背着走完的。她的精神力严重透支,脑袋像是被重锤敲过,嗡嗡作响,视线也时常模糊。
当他们终于穿过水晶林,回到那散发着淡紫色天光的开阔地时,眼前的景象让疲惫的众人精神微微一振。
“滋养之泉”流淌得更加欢快充沛,溪水泛着的银色光泽更加明亮。周围的发光苔藓和水晶植物似乎都舒展了许多,散发着更加盎然的生机。最重要的是,头顶那层流动的穹顶,其散发的淡紫色光芒,明显比他们离开时稳定和明亮了许多!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但那种缓慢衰亡的暮气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顽强的、新生的活力。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博士激动地从中枢金字塔那边跑过来,脸上洋溢着近乎癫狂的喜悦,“系统状态稳定回升!能量循环速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五!生态指标全面向好!我们做到了!”
小鼠跟在他身后,小脸上也满是兴奋的红晕。
铁颚站在中枢前,看着光幕上跳动的、转为健康绿色的数据,紧绷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他看向被礁石搀扶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的林薇,目光在她紧捂着胸口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他呢?”铁颚问得言简意赅。
林薇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沉睡了……没有回应。”
铁颚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道:“先休息。你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幸存者们在这片“琉璃庇护所”中难得的平静时光。
庇护所的生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流光”们变得更加活跃,它们的光芒明亮而稳定,时常成群结队地在空中舞动,发出欢快的“叮铃”声,仿佛在庆祝家园的新生。博士几乎废寝忘食地研究着中枢数据库里解锁的有限信息,试图更深入地了解“星瞳”文明和这片庇护所的运作机制。小鼠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同时也和“流光”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疤脸和礁石负责日常的警戒和探索,他们摸清了庇护所大致的边界——那层穹顶膜壁坚韧无比,无法破坏,外面是绝对的虚空和陌生的星空。他们也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类似菌类和水果的奇特植物,虽然味道古怪,但至少解决了食物来源的问题。
幽影的伤势在那发光凝胶和庇护所生机滋养下,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进行一些轻微的活动,但她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冥想和感知周围环境。
马库斯也彻底清醒过来,他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坐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或者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再无异常的笔记本,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林薇,则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滋养之泉”的源头,那簇能量水晶花旁。她相信这里是与肖飞连接最深的地方。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对着胸口的共鸣石低声诉说,分享庇护所的变化,诉说她的担忧和思念,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共鸣石依旧沉寂。
直到他们抵达庇护所的第七个“周期”(根据穹顶光线的微弱明暗变化粗略估算,类似于昼夜)。
林薇像往常一样,坐在泉眼边,将共鸣石浸入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泉水中,期望这生命之源能带来奇迹。就在她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始无声的倾诉时——
咚。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搏动,透过泉水,透过石头,直接传递到她的掌心!
林薇浑身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咚……咚……
那心跳般的搏动,再次出现了!虽然缓慢,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和稳定!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如同种子破土后,扎根于大地的心跳!
紧接着,一个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久违的甘泉,流淌进她的心田:
“林薇……”
泪水瞬间模糊了林薇的视线。她紧紧握住共鸣石,泣不成声。
“我……回来了。” 肖飞的意念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温和,“让你……担心了。”
“你吓死我了……”林薇哽咽着,将所有后怕和喜悦都融入了这简单的几个字里。
“这次的沉睡……很漫长……但也让我……‘看清’了很多。” 肖飞的意念变得凝重起来,“关于庇护所……关于‘虚无之核’……还有……我们所在的……位置。”
他顿了顿,传递过来一幅模糊的星图影像。
“我们不在……任何已知的星域。‘方舟协议’的跃迁……将我们带到了……宇宙的‘边缘’……一个被称为‘遗忘星河’的……破碎星域。这里……是‘星瞳’文明早期开拓的……最遥远的边疆之一……也是……‘大沉寂’影响最先显现的区域。”
遗忘星河?宇宙边缘?
这些信息让林薇心头沉重。他们不仅远离了地球,甚至可能远离了所有人类已知的世界。
“而且……” 肖飞的意念带着一丝预警,“在沉睡中……我隐约感应到……并非只有我们……抵达了这片星域。还有……其他的‘涟漪’……”
就在这时,负责在穹顶边缘巡逻观察的疤脸,突然通过简陋的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呼叫,打破了庇护所的宁静:
“铁颚!头儿!有情况!穹顶外面!有东西过来了!”
所有人心头一凛,立刻朝着穹顶边缘赶去。
只见在那片虚无的太空背景下,一艘……破旧不堪、风格迥异、明显带着拼凑痕迹的小型星舰,正拖着不稳定的尾焰,如同醉汉般,歪歪扭扭地朝着“琉璃庇护所”的方向驶来!
那星舰的样式他们从未见过,非地球科技,也不同于信天翁号或他们想象中的“星瞳”造物。它通体黝黑,布满了撞击和腐蚀的痕迹,舰体上有一个模糊的、如同三只眼睛纠缠在一起的诡异徽记。
它似乎发现了庇护所的存在,正调整着方向,试图靠近!
“是敌是友?”疤脸独眼眯起,骨刀已然出鞘。
铁颚眼神冰冷,看着那艘不请自来的陌生星舰,缓缓吐出一口气:
“准备接触。”
“新的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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