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在病床上签署那份“卖身契”后,“新生资本”的百亿资金以惊人的效率迅速到位,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陆氏集团几近枯竭的血管。岌岌可危的资金链暂时得以续命,疯狂下跌的股价在连续跌停后终于打开,虽然依旧低迷,但至少避免了即刻崩盘的命运。
银行催收的压力暂缓,部分动摇的合作方也开始持观望态度。恒宇集团等对手的疯狂狙击,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强有力的资本抵抗,攻势不得不暂时收敛。
陆氏,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在最后的时刻,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强行拖回了海面,尽管船身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然而,所有陆氏员工和高管都清楚,这暂时的喘息,代价是何等巨大。公司的实际控制权,正在悄然易主。
一周后,陆延舟勉强出院。肺炎虽已控制,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创伤远未恢复。他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曾经锐利逼人的气场,如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压抑。但他没有时间休息,必须立刻返回公司,主持大局,应对“新生资本”入驻后的第一次正式董事会。
陆氏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陆氏的董事和核心高管。每个人的脸上都表情复杂,紧张、不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个空缺的首位,以及……首位旁边,那个新增设的座位。
陆延舟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试图维持住最后的体面,走进会议室。他径直走向首位,步履看似沉稳,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刚坐下,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苏念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装扮,米白色羊绒衫,浅灰色及膝裙,外面罩着一件质感高级的深灰色长风衣。她瘦了很多,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她甚至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包括主位上的陆延舟,只是在姜暖(作为她的临时助理)的陪同下,走向那个为她特设的座位,从容落座。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然后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那目光,没有咄咄逼人,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些平日里在商界呼风唤雨的男男女女,此刻在这个年轻、苍白、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面前,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局促和压力。他们都知道她是谁,都知道她与陆延舟的恩怨,更知道,她现在握着陆氏的命脉。
陆延舟放在桌下的手,无声地攥成了拳。他看着苏念那副完全将他视为空气的淡漠姿态,心脏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反复穿刺。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宣布会议开始。
前期的议程,主要是由陈默汇报了“新生资本”资金注入后,公司各项紧急危机的缓解情况,以及目前依然面临的严峻挑战。整个过程,苏念始终沉默,仿佛只是一个旁听者。
直到,议题进行到陆氏集团未来发展规划,特别是关于那个由陆延舟亲自牵头、倾注了数年心血、被视为陆氏未来十年增长引擎的核心项目——“天穹计划”时,苏念终于有了动作。
“关于‘天穹计划’,”陆延舟调整了一下情绪,试图找回往日运筹帷幄的感觉,开始阐述这个项目的宏伟蓝图和关键技术突破,“我认为,在获得新的资金支持后,我们应该加速推进,争取在年内完成第二阶段……”
“我反对。”
一个清冷、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女声,打断了他。
整个会议室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念身上。
陆延舟的演讲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头,看向苏念,眼底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怒火。“苏……苏代表,”他几乎是咬着牙纠正了自己的称呼,“‘天穹计划’是陆氏未来发展的核心,技术领先,市场前景广阔,之前只是因为资金问题才暂时放缓……”
苏念没有看他,而是缓缓拿起了面前那份一直没打开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了一页纸。那是一份关于“天穹计划”的简要评估报告。
她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用右手拿起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笔尖鲜红的记号笔。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抹刺眼的红色移动。
只见苏念手腕悬空,笔尖毫不犹豫地落下,在那份代表着陆延舟野心和梦想的“天穹计划”项目书上,划下了一个巨大而醒目的、充满否决意味的——
叉号!
红色的叉,如同淋漓的鲜血,烙印在项目书的封面上,触目惊心!
“陆总,”苏念终于抬起眼,看向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晃动的陆延舟。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他最后的骄傲和希望。
她用拿着红笔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那个红色的叉,目光与他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眼神对视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过时的东西,”
“就该扔掉。”
她顿了顿,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微弱的,近乎残忍的弧度,补充了那句足以将陆延舟彻底打入地狱的话:
“就像……”
“当年的我一样。”
“嗡——”的一声,陆延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苏念那冰冷的声音在疯狂回荡。
过时的东西……
就该扔掉……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将他最后的尊严和坚持,砸得粉碎!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手中那支如同染血的笔,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就否定了他多年的心血,将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贬斥为“过时”的垃圾……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认识到——
他不是在和一个试图挽回的前妻打交道。
他是在面对一个冷酷的、复仇的审判者。
她不仅要他的公司,要他的尊严,还要将他过去所珍视、所努力的一切,都彻底否定,踩在脚下!
“噗——”
陆延舟猛地捂住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的脸色由白转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幕惊呆了。
苏念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放下那支红笔,将那份被画了红叉的项目书随手推到一边,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然后,她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用着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
“下一个议题。”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冷硬的光边。
她坐在那里,像一位刚刚完成了处决的、冰冷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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