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走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苏念接过陆延舟递来的那个灰色文件夹时,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触电般缩了一下。文件夹很厚,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来被翻阅过很多次。
“这里面……是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尽管她极力想要保持平静。
陆延舟的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坐在病床上,背脊佝偻得像一个垂暮老人。晨光透过铁栏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曾经意气风发、让她痴迷了十年的脸,如今只剩下憔悴和绝望。
“是你离开的这两年,关于你父母的一切。”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淹没,“我知道你不愿意见他们,不敢接他们的电话。但念念……他们很爱你,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苏念的手指紧紧攥着文件夹,指甲掐进皮革里。她看着陆延舟,想从他眼睛里找到欺骗的痕迹,可她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她问,声音干涩,“为了让我愧疚?为了让我觉得,你也不是那么坏?”
陆延舟摇了摇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没有去擦,只是任由它们顺着消瘦的脸颊往下淌。
“不。”他说,“我做这些,只是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你不在他们身边,我至少要保证他们过得安稳。这和你原不原谅我,没有关系。”
苏念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周医生还等在那里。看见她出来,医生迎上来,欲言又止。
“他……”周医生开口。
“给他治疗。”苏念打断他,语气冰冷得像结了霜,“用最好的心理医生,最好的药。让他活下去。”
周医生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苏念没有再说什么,抱着那个文件夹,快步离开了这栋白色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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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上时,天空已经完全放晴。暴雨过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苏念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她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灰色的文件夹,像看着一枚定时炸弹。
打开,还是不打开?
理智告诉她,这又是陆延舟的手段。用父母来打动她,用愧疚来软化她,用这种看似无私的付出,来瓦解她好不容易筑起的恨意。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父母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默默承受了那么多?
万一那些她以为的“幸运”和“巧合”,背后都是陆延舟的手?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翻开了文件夹。
第一页是一份医院账单的复印件。时间显示是两年前,她刚离开陆家不久。账单上的名字是她母亲——王秀珍,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手术费总额: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元。
下面附了一张银行转账记录。转账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金额正好是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元,备注栏写着:慈善医疗救助。
苏念的手开始发抖。
她记得这件事。那时候她刚在海边城市安顿下来,开了“念暖花坊”,生意刚起步,手里根本没什么钱。母亲突然心脏病发,需要紧急手术,手术费像个天文数字。
是温言拿出了所有积蓄,帮她垫付了手术费。事后温言告诉她,大部分费用医保报销了,剩下的没多少,让她别放在心上。
她信了。
因为她不敢深想,不敢去查,不敢面对自己可能连母亲的医药费都付不起的现实。
可现在,这张转账记录告诉她,那笔钱根本不是医保报销的。是陆延舟,以慈善救助的名义,悄悄付清的。
第二页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她父母住的那栋老楼,电梯正在安装中。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2019年3月,社区电梯加装工程启动。匿名捐款人要求:优先安装3单元(苏家所在单元)。”
第三页是一份社区活动记录。去年端午节,社区组织老年人包粽子比赛,她母亲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台智能血压计。记录下方用红笔标注:“特别赞助:匿名企业家,要求设置老年人健康关怀奖项。”
第四页是一张购物小票的复印件。时间是她生日那天,地点是市中心一家高档商场。购买物品:一条羊绒围巾,品牌是她母亲最喜欢的那个,价格标签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五千八百元。
小票下面贴着一张便签,是她母亲的笔迹:“念念生日,想给她买条好围巾。她总说海边风大,脖子凉。可太贵了……等下次打折吧。”
便签的日期是她生日前一周。
而下一页,是一张同款围巾的快递单。寄件人匿名,收件人是她,寄到她海边的住处。快递时间正好是她生日当天。
苏念的眼泪砸在纸面上,晕开了墨迹。
她记得那条围巾。生日那天收到时,她还以为是姜暖寄的。围巾很软,很暖,她戴了很久。后来问姜暖,姜暖说不是她,她还以为是哪个暗恋者,就没再深究。
原来……是母亲。
母亲舍不得买,却又想让她戴上。
于是陆延舟帮她买了,用匿名的方式,送到了她手里。
苏念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手指抖得越来越厉害。
父亲膝盖旧伤复发,需要做理疗,社区“恰好”引入了康复设备。
母亲想学智能手机,社区“恰好”开设了老年人数字课堂。
家里的老空调坏了,社区“恰好”有家电以旧换新补贴。
父母想去旅游又舍不得花钱,社区“恰好”组织了免费老年团。
一桩桩,一件件,密密麻麻地记录在这个文件夹里。时间跨度整整两年,从她离开陆家的那天起,一直到上周。
每一件事都不大,却都精准地戳中了父母生活中最实际的需求。每一笔钱都不算多,却都花在了刀刃上。每一次帮助都做得悄无声息,没有让父母察觉到异常,更没有让她知道。
翻到最后一页,苏念彻底僵住了。
那是一份房产证的复印件。房产所有人:苏建国、王秀珍。地址是市中心一个新开发的高端小区,三室两厅,带电梯,绿化率极高。
购房时间:三个月前。
购房金额:四百六十万。
付款方式:全款。
付款人:匿名慈善基金。
下面附着一封信,是她父亲的笔迹,写给社区主任的:
“张主任,您好。关于匿名好心人给我们老两口买新房的事,我们思前想后,还是不能接受。我们虽然老了,但骨气还在。不知道是哪位恩人这么帮我们,这恩情太大,我们受不起。房子我们不会住,钥匙还给您,请您帮忙转告那位好心人,他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房子,我们真的不能要。”
信的日期是上个月。
而信下面,是社区主任的回信复印件:
“苏老先生,您的心情我理解。但这位匿名捐赠人态度很坚决,他说这笔钱是他欠您女儿的,现在只是还债。如果您坚持不收,他会以您女儿的名义成立一个助学基金,帮助更多贫困学生。您看……”
再往下,是她父亲颤抖着签下的“同意”两个字。
日期是她收到陆延舟割腕照片的那天。
苏念看着那两个字,看着父亲歪歪扭扭的签名,想象着父亲写下这两个字时的心情——屈辱?无奈?还是为了她,不得不接受这份来自仇人的“恩惠”?
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父母为了她,承受了这么多。
原来在她骄傲地以为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时候,背后一直有一双手,在为她扫清障碍,为她照顾最牵挂的人。
而那双手,来自她最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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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苏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很久都不敢接。电话自动挂断,然后又响起来,坚持不懈。
她终于按下接听键。
“念念?”母亲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你上次说想回家吃饭,妈把排骨都买好了,你爸还特意去买了你最爱吃的那个牌子的酸奶。你……今天能回来吗?”
苏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涩。
“念念?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要是忙的话就改天,没关系的,妈理解……”
“妈。”苏念终于开口,声音哽咽,“我现在就回去。”
“现在?现在才上午十点,你不是说要晚上才……”
“我现在就想回家。”苏念重复道,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妈,我想吃您做的红烧排骨,想吃爸爸包的饺子,想……想回家。”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压抑的抽泣声:“好,好,回家,妈这就去准备。你路上开车慢点,别着急,妈等你。”
挂了电话,苏念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两年了。
她离开陆家两年,也逃避了父母两年。她不敢见他们,不敢告诉他们真相,只能每个月打钱,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她以为这是保护他们。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所谓的保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她让父母在担心和思念中度日,让他们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连生病都不敢告诉她。
而陆延舟,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替她尽了孝。
多么讽刺。
多么荒唐。
哭了很久,苏念才抬起头。她擦干眼泪,发动车子,朝着父母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她给姜暖打了个电话。
“暖暖,帮我查件事。”她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查一下市精神卫生中心最好的心理医生是谁,帮我预约,我要去见陆延舟的主治医生。”
姜暖在电话那头愣住了:“念念,你……你想通了?”
“不是想通。”苏念看着前方笔直的道路,“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他还能不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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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家还是那栋老楼,但正如文件夹里记录的那样,楼外墙新刷了漆,单元门口装了无障碍坡道,电梯运行平稳安静。
苏念站在家门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母亲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父亲跟在她身后,背比以前更驼了,头发也白了一大片。
“念念……”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想碰她又不敢碰,“你……你瘦了。”
苏念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上前一步,抱住母亲,像小时候那样把头埋在她肩头。
“妈,对不起。”她哽咽着说,“对不起,这两年……让您担心了。”
母亲拍着她的背,泣不成声:“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过得好,妈就放心了。”
父亲站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等母女俩情绪稍微平复,他才哑着嗓子说:“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你妈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排骨炖得烂烂的,就等你回来。”
家里还是老样子,家具陈旧但干净整洁。餐桌上摆满了菜,都是她爱吃的。红烧排骨、糖醋鱼、清炒时蔬,还有父亲亲手包的饺子,白白胖胖地躺在盘子里。
“快坐,快坐。”母亲拉着她到餐桌前,“尝尝看,妈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苏念坐下来,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肉质软烂,入口即化,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好吃。”她笑着说,眼泪却掉进了碗里。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父母不停地给她夹菜,问她工作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在海边住得习惯吗。她一一回答,避重就轻,只说好的,不说坏的。
饭后,母亲去洗碗,父亲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
“爸,您想说什么就说吧。”苏念轻声说。
父亲看着她,眼神复杂:“念念,爸知道……你和陆延舟离婚了。”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
“您怎么知道的?”
“前阵子,有个律师来找过我。”父亲低下头,声音很轻,“他说陆延舟立了遗嘱,要把名下所有财产都转给你。我……我没要。我说我女儿不需要他的钱。”
苏念握紧了拳头:“他还找过您?”
父亲点点头:“不止一次。有时候是派人送东西来,有时候是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都给挡回去了。但上个月……他亲自来了。”
苏念愣住了:“他来找您?”
“嗯。”父亲的眼睛红了,“他跪在门口,说他错了,说他对不起你,说他愿意用一切来弥补。我……我打了他一巴掌。”
父亲抬起颤抖的手,像是还能感受到那一巴掌的力道:“我骂他,骂他不是人,骂他把我女儿害成那样。他就跪在那里,任我打任我骂,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呢?”苏念的声音开始发抖。
“后来他走了。”父亲抹了把脸,“但没过几天,社区主任就来找我,说有人匿名给我们买了新房。我一开始不知道是谁,直到看见购房合同上的基金名字——那个基金,是陆氏集团旗下的。”
苏念闭上眼睛。
所以父亲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那些帮助来自陆延舟。可他为了她,宁愿住老房子,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接受仇人的施舍。
直到陆延舟用她的名义,用“还债”的说法,逼得他不得不接受。
“爸……”苏念跪下来,握住父亲的手,“对不起,让您为我受委屈了。”
父亲摇摇头,老泪纵横:“傻孩子,爸不委屈。爸只是心疼你。你要是还恨他,爸就陪你一起恨。你要是……要是心里还有他,爸也不拦着你。爸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过得好。”
苏念扑进父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那天下午,她陪父母说了很多话。把这两年的经历,挑能说的都说了。说她开了花店,说她创立了“新生”,说她过得很好,很充实。
但她没说自己抑郁症复发的事,没说自己每晚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没说自己心里那个空洞,越来越大。
黄昏时分,她起身告辞。父母送她到楼下,看着她上车,一直挥手,直到车子拐出小区。
苏念从后视镜里看着父母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调转车头,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海边的住处,而是朝着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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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医生看到苏念回来时,明显有些惊讶。
“苏小姐,您……”
“我想见陆延舟。”苏念说,语气平静,“就现在。”
周医生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安排。”
还是那间隔离病房。陆延舟坐在床上,背对着门,看着窗外。他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碎。
听到开门声,他慢慢转过头。看到苏念时,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那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又来了?”他问,声音嘶哑。
苏念走到床边,把那个灰色文件夹放在他面前。
“我看完了。”她说。
陆延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盯着那个文件夹,像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很久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苏念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陆延舟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手腕。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爱你。你的父母,他们很爱你。而我……我至少,没有让他们因为你而受苦。”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
“陆延舟。”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反而让我更恨你?你让我连恨你都恨得不纯粹,你让我变成一个……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的怪物。”
陆延舟抬起头,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往下淌。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控制不住。念念,我控制不住地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我还是那个该死的混蛋,但是……”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苏念看着他哭,心里没有任何快感,只有一片荒芜。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哭的样子。那是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她陪在他身边,他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那时候她觉得,她能看见他脆弱的一面,是因为他信任她。
现在她才明白,脆弱和信任没有关系。有些人,天生就擅长用眼泪来绑架别人。
“周医生说,你拒绝配合治疗。”苏念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冰冷。
陆延舟苦笑:“治好了又怎样?治好了,你就会原谅我吗?”
“不会。”苏念斩钉截铁地说,“但我需要你活着。我需要你清醒地、痛苦地活着,看着我过得越来越好,看着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陆延舟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良久,他点了点头:“好。我配合治疗。”
苏念转身要走。
“念念。”他在身后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文件夹最后一页,还有一封信。”陆延舟说,“是写给你的。等你……等你想看的时候再看吧。”
苏念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周医生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
“苏小姐,谢谢你。有了你的话,他应该会配合治疗了。”
苏念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周医生。
“这是我预约的心理医生,李教授,国内顶尖的抑郁症专家。让他给陆延舟做全面评估,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费用我来出。”
周医生愣住了:“苏小姐,这……”
“我不是在救他。”苏念打断他,眼神冰冷,“我是在赎他。他欠我的,得用他余生的痛苦来还。而死,太便宜他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脚步很稳,没有一丝犹豫。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某个地方,已经开始崩塌。
走出医院大楼时,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像一条蜿蜒的光河。
苏念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她拿出那个灰色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文件夹的夹层里,藏着一封信。
信封是纯白色的,没有署名。她拆开信封,抽出信纸。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是陆延舟歪歪扭扭的笔迹:
“念念,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轻得不足以弥补你万分之一痛。但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文件夹里的每件事都是真的。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原谅,只是因为我爱你——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我,连说爱你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恨我。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忘记我。
但请你,一定要幸福。
哪怕那份幸福里,永远不会有我。
——陆延舟”
信纸下面,贴着一张照片。是很多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在海边拍的。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灿烂,眼睛里有星星。而他搂着她的肩,虽然表情依旧酷酷的,但眼神是温柔的。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
“陆延舟和苏念,要一辈子在一起。”
落款日期,是他们结婚纪念日。
苏念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满心满眼都是爱的自己,看着那个她曾以为会爱一辈子的男人。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把信和照片重新装回信封,放进包里。
然后发动车子,驶入夜色。
后视镜里,精神卫生中心的白色大楼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城市的霓虹中。
苏念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那张照片里的笑容,就像照片背面那句天真的誓言。
都回不去了
但她还得往前走。
带着恨,带着痛,带着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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