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一支天下间最诡异的队伍,正在缓缓北上。
前方,是一口薄皮棺材,由八名身材魁梧的靖武军士卒抬着,步履沉稳,分毫不晃。
棺材上,一面惨白的旗幡迎风招展,上书为国除贼四个斗大的黑字,笔锋凌厉,杀气透纸。
棺材之后,是新任四川总督杨鹤的官轿。轿帘紧闭,如同囚笼。
跟在轿旁的,是十几口贴着蜀王府封条的大箱子,沉甸甸地压在车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一千名靖武军,沉默地护卫着这支送葬队伍。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悬挂着制式相同的刀和手铳皮套,队列整齐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路行来,他们不发一言,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冰冷声响,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铁流。
沿途的驿站官吏、地方卫所,远远看见这支队伍,无不骇然失色。
抬棺材的仪仗?这他娘的是哪门子仪仗!
再看那旗幡,再看那杀气腾腾的军士,没人敢上前盘问一句。所有关卡,自行洞开。所有官吏,退避三舍。
杨鹤坐在轿中,只觉得每一寸骨头都在被这沉默的行军节奏反复碾压。
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一闭上眼,就是赵无臣眉心的血洞,是钱谦益冷酷的眼神,是朱至澍那少年老成的微笑。
他完了。
无论此行是生是死,他杨孟起,都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一个棋子。
他掀开轿帘一角,看向后方百步之外,那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他知道,真正的魔鬼,就坐在那里面。
那个少年,甚至没有与他同行,而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在向天下人宣告:杨鹤是杨鹤,他是他。杨鹤是赴京请罪的囚徒,而他,是监押囚徒的胜者。
何其毒也!
杨鹤放下轿帘,长叹一声,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死灰。
……
后方,朱至澍的马车内。
与杨鹤的绝望不同,这里温暖而明亮。一张小巧的行军桌上,铺满了从襄阳缴获的密信和账册。
朱至澍正执着炭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画着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一个个名字,从他的笔下流出,通过一条条或粗或细的线,连接在一起。魏忠贤、客氏、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一张由阉党织就,笼罩大明朝堂乃至地方的权力巨网,在他的笔下,变得无比清晰。
这些,部分来自于缴获的密信,更多的,则来自于他脑中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殿下,”一旁的庞监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热茶,看着那张图,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都是真的?”
“七分真,三分猜。”朱至澍头也不抬,淡淡道,“但足够了。这份东西,比那十三万两银子,更能要了魏忠贤的命。”
庞监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家殿下这不是在虚言恫吓。
这份名单一旦抛出去,无论真假,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清洗。
那些平日里与阉党稍有牵连的官员,为了自保,会疯狂地扑上去撕咬名单上的人。
而那些本就与阉党不对付的,更是会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这根本不是一份名单,这是一份催动大明官场自相残杀的毒药!
“殿下,我们……真的要进京?”庞监忍不住问道。他总觉得,此行太过凶险。
“进,为何不进?”朱至澍终于抬起头,靠在软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天下,是一盘大棋。以前,我只是在蜀地这个小角落里落子。现在,棋盘大了,自然要去那棋局最热闹的中心看一看。”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且,你以为,我们此行的目标,真的只是魏忠贤吗?”
庞监一愣。
朱至澍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河南的地域。
“我们已经入了河南地界了。”
庞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河南,洛阳。那可是福王朱常洵的地盘!那位收到了殿下棺材贺礼的亲王!
正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报!”一名靖武军的斥候在车外沉声道,“殿下,前方南阳府驿站,有河南布政司官员求见,为首者,乃是河南右参议,刘兆景。”
庞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来了!
福王的报复,来了!
朱至澍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
“告诉杨总督,他是朝廷钦命的封疆大吏,地方官员迎送,由他处置。”
“是!”斥候领命而去。
庞监急道:“殿下,这……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让杨总督去,岂不是……”
“让他去,才最合适。”朱至澍冷笑一声,“本世子现在,只是一个护送钦差的宗室子弟。他们若敢为难杨总督,便是与朝廷法度为敌。你猜,这位刘参议,有没有这个胆子?”
果不其然。
一炷香后,斥候再次来报。
那河南右参议刘兆景,在见到杨鹤,以及杨鹤身后那口阴森的棺材和一千名煞神般的靖武军后,脸上堆满了僵硬的笑容。
他只是象征性地寒暄了几句,送上了一些补给,便借口公务繁忙,灰溜溜地带人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
庞监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对自家殿下的算计,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朱至澍却放下了手中的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对。”他轻声自语。
“殿下,何事不对?”庞监不解。
“太顺利了。”朱至澍的目光,穿透车帘,望向北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朱常洵那头肥猪,贪婪、愚蠢,但并非全无脑子。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被人用棺材堵在脸上羞辱,现在我又大摇大摆地从他的地盘上过。他若只是派个参议来不痛不痒地试探一下,那他就不是朱常洵了。”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除非……他在憋一个更大的招。”
马车继续前行,气氛却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的官道上,烟尘大作。
又一名斥候飞马赶回,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疑。
“报——!殿下!”
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前方十里,发现大队人马!旗号……旗号是……”
“是什么?”庞监紧张地追问。
朱至澍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斥候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是福王府的仪仗!”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庞监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福王府的仪仗?他们想干什么?在这里,在这荒郊野岭,与一千靖武军硬碰硬吗?
朱至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表情。他缓缓起身,亲自掀开了车帘。
斥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荒诞和不可思议:
“他们……他们停在了路中央,摆开了全套的亲王迎驾之礼。”
“看样子,像是在……”
斥候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像是在……迎接我们。”
喜欢明末:我把流寇变成建设兵团!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明末:我把流寇变成建设兵团!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