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又开始咳嗽,小脸烧得通红。王氏急忙将她裹紧。
“不能停在这里。”陈源压下翻腾的情绪,迅速判断方位。黑松林就在不远处,墨绿色的林线像一道不祥的屏障,风穿过林间的呜咽声仿佛某种低语。“玉姐撑不住,得立刻找地方避风,生火取暖,找水。”
他目光扫过坡底,一处低矮破败的建筑轮廓吸引了他的注意——是那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小庙,门歪窗塌,但四壁尚存。
“去那里。”陈源指了一下,率先抱起玉姐,借着灌木和乱石的遮掩,小心翼翼地向坡下挪去。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落叶和泥泞上,发出沙沙轻响,每一次都让神经紧绷。所幸,直到他们踉跄着冲进破庙那歪斜的门洞,也未见异常。
庙内比墓穴好不了多少,神像倾颓,蛛网遍布,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里一股陈腐的霉味。
陈源迅速检查了一遍,庙宇狭小但并无鼠洞或其他隐患。他示意陈福用断木勉强抵住破损的庙门。
“老福,找找看有没有能引火的干草烂木头,小心别整出动静。将玉姐放在角落一堆勉强还算干燥的烂稻草上。王氏跪坐在女儿身边,不停用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陈福在神像后摸索出一些朽木和干草絮。火折子早已在墓中耗尽,他只得拿出随身携带的火镰火石,费力地敲击。几次尝试后,一点火星终于溅落在干草上,冒起细细的青烟,他小心地吹燃,点燃了一小堆可怜的篝火
土地庙里,那点微弱的火光跳跃不定,映着几张疲惫的脸。玉姐在高烧中昏睡,呼吸急促,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王氏用蘸了雨水的破布不断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陈源将那把短刀横在膝头,就着火光,用衣角一点点擦去刀身上凝固的黑血和污渍。每一处暗红色的斑块,都可能是栓子的血,或是那些疯狂老鼠的。他的手很稳,但眼底深处是压不住的疲惫与警惕。
陈福将最后几根枯枝小心添进火堆,火光稍稍亮了些,映出他脸上的忧虑。“老爷,柴火不多了,这庙四周能捡的湿柴也不顶用。”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外头…那刮擦声,好像没了?”
陈源动作未停,侧耳倾听片刻。庙外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呜声,时而夹杂着远处屋檐滴水的声音。那令人不安的、拖沓的刮擦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但这寂静并未让人安心,反而更像某种东西蛰伏前的伪装。
“没了未必是好事。”陈源将擦亮的刀归入简陋皮鞘,“或许是循着别的动静去了。”他目光扫过家人,“不能等一个时辰了。玉姐等不起,这柴火也等不起。收拾一下,立刻往北山坳去。”
王氏猛地抬头,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着怀里烧得迷糊的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搂住了玉姐。
几人将最后一点炒粟米分食了,干硬的饼子就着瓦罐里仅剩的底水艰难咽下。陈源将盐袋破口小心折好,塞进怀里。所有能用的布条都撕扯下来,缠在手脚上,多少能抵挡些荆棘刮擦。
陈福小心地将火堆残余的灰烬用湿土彻底掩埋,不留一丝热气。炳坤搀起母亲,陈源背起玉姐,孩子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后颈,让他心焦如焚。
他推开那扇歪斜的庙门,一股凛冽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黑松林特有的腐叶气息。天光灰白,四野寂静得可怕。
陈源辨明方向,指了指北面那片起伏的山峦轮廓。“走那边,贴着林子边缘,尽量利用沟坎矮树遮掩。”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滑下庙前土坡,没入枯黄的草丛中。陈福断后,仔细用枯枝抹平他们留下的痕迹。
每走一段,陈源便停下,仔细倾听四周动静,确认无误后才继续前进。玉姐在背上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声都让陈源的心揪紧一分。王氏脸色苍白,靠炳坤搀扶才能跟上。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地势开始缓缓上升,树木渐渐茂密。黑松林像一堵墨绿色的墙立在左侧,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突然,陈源猛地蹲下身,同时挥手示意后面的人隐蔽。
所有人都立刻伏低在枯草丛中,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隐约有个东西在动。不是行走,而是……缓慢地拖曳。
陈源眯起眼,仔细看去。
那像是一个人,穿着破烂肮脏的皮袄,背对着他们,正用一柄残缺的柴刀,反复地、机械地砍削着树干。动作僵硬而缓慢,发出“咄、咄、咄”的闷响。那姿态,说不出的怪异。
不是疫鬼。疫鬼不会使用工具,更不会有这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陈福悄无声息地挪到陈源身边,低语:“老爷,像是……守林人?张屠户提过的那个?”
陈源心中一动。难道这么快就找到了?
但他不敢大意。那人的动作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他示意家人原地别动,自己则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一段距离,试图看得更清楚。
离得近了,那“咄咄”声更加清晰。他也看到了更多细节——那人脚边堆着一些砍下的细小松枝,但更多的枝杈却被杂乱地丢弃四周。他砍削的动作毫无目的性,有时甚至只是在已经深陷的刀痕上重复劈砍。他那件皮袄后背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沾满了不明污渍。
最让人不安的是,那人偶尔会停下动作,脖子极其僵硬地微微转动,像是在倾听什么,然后又继续那机械的砍削。
陈源慢慢退回家人身边,脸色凝重。
“怎么样,爹?”炳坤紧张地问。
“不像常人。”陈源低声道,“但……似乎也没有立刻攻击的意思。我们绕不过去,这条路是往山坳最近的道,林子太密,从别处走耗时太久,玉姐撑不住。”
他看了一眼背上呼吸愈发灼热的女儿,下定了决心。
“老福,你护着她们娘仨在这等着,我过去试试。若有不对……”他握紧了刀,“你们立刻往回跑,别管我。”
“老爷!”王氏惊惧地抓住他的衣袖。
陈源轻轻掰开她的手,目光坚定。“必须冒险。那是目前唯一的指望。”
他将玉姐小心交给陈福,自己深吸一口气,将短刀反手藏在袖中,尽量让身形显得不那么具有威胁,然后一步步朝着那棵歪脖子槐树走去。
距离渐渐拉近。
十步、五步……
那砍削的“咄咄”声忽然停止了。
穿着破皮袄的身影僵在原地,然后,那颗脑袋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骨骼摩擦般的滞涩感,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陈源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藏在袖中的刀柄已被汗水浸湿。
他看到了那张脸,一张被风吹日晒刻满深沟的脸。眼睛浑浊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角残留着些许暗绿色的干涸痕迹。
那人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陈源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更远处的虚空。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发出极其沙哑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盐……有……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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