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站在电梯口，看着金属门上自己模糊而冷硬的倒影。
不。
他不相信巧合。
越是完美，越是值得怀疑。
他需要换一个角度。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沈烨走进去，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但他去的不是缴费处，而是转向了住院部。
顾宸是外科医生，他的病人，他的手术，他的工作现场——那里或许藏着另一个维度的信息。
……
顾宸结束上午的门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那种莫名的疲惫感又隐约浮现，像是睡眠不足，却又想不起昨夜是否安眠。
记忆有些微的断层感，但并不严重，他只当是近期工作压力太大。
他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熨帖而整洁。
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走向住院部，准备进行午间的查房。
病房区的走廊相对安静。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护士站的护士们看到他，纷纷微笑着打招呼：“顾医生。”
顾宸一一颔首回应，笑容温和。
他走进第一间病房。
一位刚做完腹腔镜手术的老先生正靠在床头看报纸。
“张老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排气了吗？”顾宸走到床边，声音放缓。
“好了好了，顾医生，多亏了你啊，伤口一点都不疼。”老先生放下报纸，笑容满面。
顾宸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敷料，又听了听心肺：“恢复得很好。明天可以尝试下地慢慢走动了。”
“哎，好嘞！听您的！”
隔壁床是个年轻人，车祸骨折内固定术后。
顾宸检查了他的患肢血运和感觉，动作轻柔专业：“不用担心，骨头长得很好。康复训练要循序渐进，不能急。”
年轻人连连点头，眼神里全是信任。
查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顾宸耐心地回答每一个病人的问题，仔细检查每一项指标，语气始终温和而令人安心。
他是这里的定心丸，是穿着白大褂的希望。
他所经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宁静祥和。
沈烨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观察着。
他看着顾宸弯腰检查一位老年女患者的引流管，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专注而慈悲。
他看着顾宸用那双修长干净的手，熟练地为一个孩子更换纱布，动作轻巧得几乎没有触痛孩子。
他看着顾宸站在病房中央，对几位家属讲解病情，语言通俗易懂，逻辑清晰，抚平了家属眉间的焦虑。
这个男人，在属于他的领域里，散发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
他与血腥、暴力、杀戮这些词汇，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沈烨的眉头越皱越紧。
怀疑的基石，在眼前这充满人文关怀的现实图景面前，似乎开始动摇。
难道……那个杀手受伤的左胸，那个诡异的“医生”自称，真的只是一个荒诞离奇的巧合？
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妄想？
就在他内心动摇的时刻，查房到了最后一间病房。
一个躁动的、因术后疼痛而不耐烦的壮硕病人正在发脾气，挥手打翻了护士递过来的水杯。
“滚开！什么破药！一点用都没有！”
水杯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水和玻璃碴四溅。
小护士吓得惊叫一声，后退几步，眼圈瞬间红了。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顾宸快步上前，挡在了护士身前，面对那个暴躁的病人。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不悦，依旧温和，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李先生，请您冷静。
疼痛是术后正常反应，我们会为您调整镇痛方案，但您需要配合。”
“配合个屁！老子疼死了！”病人情绪失控，竟猛地挥拳朝着顾宸砸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
旁边的护士和家属发出惊呼！
沈烨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下意识冲出去——
然而，下一幕，让沈烨的瞳孔骤然收缩。
面对那只挟着风声砸来的拳头，顾宸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甚至脸上那温和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身体只是以一种极小幅度、却精准到毫厘的侧滑，那只拳头就擦着他的白大褂领口掠了过去，完全落空。
与此同时，顾宸的右手不知怎么就已经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看似随意地、用指尖在病人挥拳那只手臂的肘关节某处极快地按了一下。
动作轻巧，隐蔽，甚至带着点医疗检查般的随意感。
那暴躁的病人却突然“嗷”一声，整条手臂像瞬间脱力般软了下去，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和痛苦，身体也因发力落空和这突如其来的酸麻而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小心！”顾宸适时地伸手扶住了他，语气充满关切，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交锋从未发生，“您看，动作太大会牵拉伤口的。
先躺下好吗？我马上给您处理疼痛的问题。”
病人被他扶着，手臂那阵奇怪的酸麻感迅速消退，只剩下一丝莫名的乏力。
他有点懵，气势也泄了，讷讷地被顾宸和护士扶着躺回床上。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
护士感激地看着顾宸，连忙去准备新的镇痛药。
家属也松了口气，连连向顾宸道谢。
顾宸微笑着安抚众人，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沈烨，背脊窜起一股冰寒。
那一下侧滑！
那一下精准按压关节致使脱力的手法！
绝不是一个普通医生该有的反应！
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近身格斗技巧，是融入了本能的、对人体弱点的精确把握！
快、准、狠，而且被完美地掩饰在了医患互动的表象之下！
那个瞬间的顾宸，温和的表象之下，透出的是一丝冰冷的、绝对控制的底色。
沈烨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雪白的表面之下，冰层裂开了细微的缝隙，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寒水。
他看着顾宸安抚好病人，交代完注意事项，微笑着走出病房，朝着护士站走去。
阳光依旧明亮地洒在他身上，白大褂一尘不染。
沈烨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坚定。
直觉没有错。
这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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