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空气似乎都因那短暂的、激烈的交融而沉淀下来。
窝棚里，只剩下融合体逐渐平稳深长的呼吸，以及沈烨自己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
盖在两人身上的破败被子阻挡不了地底渗出的寒意，但紧贴的躯体却传递着一种真实的、驱散虚无的温热。
沈烨没有睡。
他靠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后背的伤口在肾上腺素消退后，刺痛感更加清晰。
但他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清醒状态。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脱离现实的狂梦，却又无比真实地刻印在他的感官记忆里。
那不仅仅是欲望的宣泄，更像是一场在悬崖边缘进行的、危险的精神仪式，用最原始的方式，暂时抚平了对方体内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撕裂感。
他侧过头，看着融合体沉睡的侧脸。
那张属于顾宸的、曾经温文尔雅的面容，此刻在微弱的光线下，笼罩着一层疲惫而神秘的阴影。
皮肤下淡去的紫色纹路如同隐秘的刺青，昭示着他非人的本质。
沈烨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他微蹙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挣扎的痕迹。
“你到底……是什么？”沈烨无声地问。
是顾宸？
是夜枭？
还是那个在实验室里被称为J-07的失败作品？
或许，都是，又或许，在刚才那场混乱的共鸣中，诞生了某种连“博士”都未曾预料到的、全新的东西。
融合体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更紧地靠向沈烨这边，寻求着热源和……安全感？
这个念头让沈烨感到一丝荒谬。
一个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存在，竟然也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下水道远处偶尔传来一些细微的、无法辨明来源的声响，让沈烨的神经时刻保持紧绷。
他检查了一下小陈的情况，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精力耗尽。
不知过了多久，融合体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瞳孔不再是之前剧烈闪烁的暗紫色，而是沉淀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稳定的幽紫，如同蕴藏着星光的午夜寒潭。
眼中的狂暴和混乱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清明。
他看向沈烨，目光复杂，没有了之前的杀意或漠然，也没有感激，更像是一种……审视后的确认。
“你醒了。”沈烨低声道，声音因长时间保持警惕而有些沙哑。
融合体微微颔首，坐直了身体。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动。
虽然依旧强大，但那种时刻要爆裂开来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两个意识的冲突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纳入了一个更稳固、 albeit 暂时 的框架内。
“那种方法……”融合体开口，声音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带着那种独特的、仿佛多重声音叠加的和声质感，“……很危险。”
他指的是沈烨那近乎本能的精神共鸣和后来的身体接触。
“但有效，不是吗？”沈烨平静地回应。
融合体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
他看向沈烨后背渗出血迹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的伤……”
“没事。”沈烨打断他，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感觉怎么样？能控制住吗？”
“暂时。”融合体的回答很简洁，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丝微弱的紫色电光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稳定，
“‘噪音’……小了很多。但代价是……‘我们’的界限，更模糊了。”
这意味着顾宸和夜枭的人格融合更深了。
是好是坏，无人能知。
“接下来怎么办？”沈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一直躲在下水道不是办法。”
融合体站起身，走到窝棚边缘，望向下水道无尽的黑暗深处，那双幽紫色的瞳孔仿佛能穿透污秽，看到更远的地方。“‘它们’……还在靠近。”
他所说的“它们”，显然不是指那些流浪汉。
“是什么？”
“不清楚。但……与‘我们’同源。被能量吸引而来。”
融合体语气凝重，“可能是……废弃的‘作品’，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普罗米修斯留下的烂摊子，远比想象中更多。
这个城市的地底，恐怕远不止他们这几个“异常”。
“我们必须上去。”沈烨下定决心，“在下面目标太明显，而且环境太差，你的状态和小陈都撑不住。”
融合体转过身，看着沈烨：“上面……更危险。”
“我知道。”沈烨迎上他的目光，“但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资源，需要弄清楚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以及……
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而不是永远逃亡。”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说的，‘钥匙’可能在外面。”
融合体沉默了。
他在权衡。
留在地下，可以暂时避开大部分追捕，但需要面对未知的、被吸引来的地底威胁，以及自身状态可能再次恶化的风险。
回到地面，意味着直接暴露在“熔炉”、“普罗米修斯”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眼中，但或许也能找到打破僵局的机会。
最终，他点了点头。
“可以尝试。但方式……需要改变。”他看向沈烨，目光锐利，“‘我们’不能以现在的样子出现。”
他需要伪装，需要融入人群，至少是暂时。
沈烨明白了他的意思。
融合体这身诡异的能量波动和非人特征，就像黑夜里的明灯。
“你有什么想法？”
融合体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那堆废弃建材旁，翻找起来。
很快，他找出几件相对干净些的、不知哪个流浪汉遗留下的宽大旧外套和帽子。
他将外套扔给沈烨一件，自己穿上另一件，拉低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和那双过于显眼的瞳孔。
虽然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他异于常人的气质，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扎眼。
他尝试收敛自身的能量场，那萦绕的紫光渐渐内敛，只在偶尔不经意间，才能从帽檐下的阴影中窥见一丝幽紫的微光。
“走吧。”融合体说道，声音也刻意压低，显得沉闷了许多。
沈烨也穿上那件散发着异味的外套，扶起依旧昏沉的小陈。
三人再次启程，沿着下水道，寻找着通往地面的出口。
这一次，他们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融合体似乎对这座城市的地下脉络有着某种模糊的记忆或本能指引，选择了一条相对快捷的路径。
阴暗、潮湿、恶臭依旧。
但沈烨感觉，身边的这个“同伴”，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少了一些随时可能爆发的疯狂，多了一丝沉静和……目的性。
那场发生在绝望深渊中的亲密，像一剂猛药，强行稳定了他的状态，也在两人之间系上了一条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纽带。
这条纽带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是救赎，还是更深沉的毁灭？
沈烨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检修井，推开沉重的井盖，重新呼吸到地面上那带着汽车尾气和尘嚣味道的、冰冷的夜风时，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棋局。
而他们，是棋盘上最不稳定的两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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