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兢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一点细微的感觉上，屏住呼吸，用意念去“引导”。
没有剧烈的移动，没有咔嚓的响声。
但就在某个瞬间，左膝深处那种持续了三天的、顽固的偏移和别扭感，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悄无声息地……融解了。
一种久违的、平稳的承重感，从膝盖传递上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左膝。
髌骨的位置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到，它“正”了。
稳稳地呆在股骨滑车沟的中央。
不痛，不涩，只是有一点长时间异常位置后的轻微酸软。
他难以置信地轻轻屈伸了一下膝盖。
顺滑，稳定。
真的……回去了？
没有剧痛，没有暴力，只是靠着对一块深层肌肉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激活和引导。
林竞抬起头，看向江溯。
江溯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还不错”的微光。
“感觉如何？”江溯问。
“它……回去了。”
林竞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难以置信，“就这样？”
“就这样。”
江溯点头，“但这只是第一步。
复位容易，维持难。
接下来的一周，你需要继续强化股内侧肌的募集能力，改善整个下肢的力线排列，让它习惯待在这个正确的位置上。
否则，下一次发力，它还会滑出去。”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微光，虽然纤细，却切实地照了进来。
这光芒并非来自于瞬间的解脱，而是来自于一种全新的可能性——一种不依赖于疼痛和破坏，也能让身体回归秩序的可能性。
过程依然缓慢，前路依旧漫长。
但至少这一次，林竞清晰地看到，在江溯那套理性到近乎冷酷的方法论背后，真的存在一条可能通往“正常”的路径。
他慢慢从评估床上站起，将体重均匀地放在双脚上。
左膝传来坚实可靠的支撑感。
“明天，”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训练计划是什么？”
江溯拿起记录板，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明天，我们开始重建你的起跳落地模式。”
他翻过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新方案，“从最基础的垂直纵跳开始。
高度不超过二十厘米。”
膝盖的“顺利”归位，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驱散了林竞心头的阴霾。
那之后的一周，他按照江溯制定的计划，在枯燥到极致的“基础重建”中埋头苦练。
二十厘米的垂直跳，落地时脚掌的哪个部位先触地，重心如何从脚踝、膝盖、髋关节一节节缓冲上传，核心如何在微秒间收紧稳定……每一个细节都被拆解、慢放、重复千百遍。
江溯的眼睛就是最苛刻的标尺，任何一点力线的偏移、任何一丝代偿的苗头，都逃不过他的审视。
林竞觉得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巨婴，在重新学习如何“正确地”完成那些早已成为本能的动作。
挫败感依旧如影随形，尤其是当他看到队友们在场上进行激烈的对抗训练，听到篮球撞击地板那令人心痒的砰砰声时。
但左膝那稳定而沉默的支撑感，又像一枚沉甸甸的砝码，压住了他躁动的心。
他不再质疑江溯方法的“缓慢”，而是开始强迫自己去理解那些拗口的术语，去感受身体内部那些细微到几乎难以捕捉的信号。
股内侧肌的收缩，臀中肌的发力，足弓的弹性支撑……这些词汇逐渐从抽象的概念，变成他可以勉强感知和调动的实体。
他和江溯的交流依旧不多，大部分时间局限于训练指令和必要的反馈。
江溯像一台高效而精密的仪器，输出指令，接收数据，调整参数，情绪表露近乎于零。
林竞则像一块顽固但正被缓慢打磨的胚料，在沉默中承受，在疼痛中学习。
这种平静（如果可以称之为平静的话）在两周后被打破。
队内安排了一场高强度的五对五全场对抗，教练明确表示，这会作为下一轮联赛阵容轮换的重要参考。
更衣室里，气氛明显不同往常。
拉伸带的声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还有压低的、带着跃跃欲试的交谈声，混合着汗水和新开封的肌肉贴布的气味。
林竞沉默地缠绕着脚踝，江溯特制的、带有一定支撑性的绷带一层层覆盖住曾经脆弱的关节。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比平时重一些。
“林竞，”队长周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膝盖没事了吧？今天可要动真格的了。”
周炜语气爽朗，但眼神里带着审视。
球队里没有秘密，林竞这段时间的“特殊化”训练和之前的伤退，大家都看在眼里。
“嗯，没事了。”
林竞点点头，声音平稳。
左膝确实没有不适，江溯昨天评估后，勉强同意他参加对抗，但加了限制：“控制发力在七成以内，避免非必要的身体冲撞，落地动作必须严格按照训练模式。”
七成力？在真刀真枪的对抗赛里，保留三成力，几乎等于自废武功。
但林竞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热身时，他能感觉到江溯的目光隔着半个球场落在他身上，冷静，持久，如同无形的探针。
他刻意避开那道视线，专注于自己的热身流程。
对抗赛开始。
最初的几个回合，林竞打得谨慎至极。
跑位、接应、传导球，绝不轻易发起个人进攻。
防守端也只是跟住自己的人，避免激烈的身体接触。
他的存在感很低，像一抹飘在赛场边缘的灰色影子。
“林竞！硬一点！”教练在场边喊了一声，语气不满。
对手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软化”。
在一次攻防转换中，对方的小前锋，以速度和强硬闻名的赵峰，利用队友的掩护，直接加速冲向林竞防守的右侧。
那是林竞的强侧，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上步贴身，用身体给予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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