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正月刚过,青田镇上还残留着些许年节的喜庆余味,而林家上下,已然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开始为新一年的谋划与奔忙全力运转。
去年秋冬的整合与蓄力,在这个春天结出了第一串丰硕的果实。
首先是田地上的收获。林家原有的田地,在林忠农的精心打理和佃户们的辛勤劳作下,春麦长势喜人。而真正让四邻八乡侧目的,是林家后院、前院,乃至黑石岭那片新垦土地上,那一片片长势格外旺盛的、被乡人视为“奇物”的玉米。去年秋收的玉米,除了留种和少量酿酒试验,大部分被林家谨慎地储存起来,作为今年扩大种植的“火种”。开春后,林忠农带着人,不仅在黑石岭原试验田的基础上又开垦了三十亩地,全部种上了玉米,更在自家靠近河滩的几块沙壤地里,也尝试着套种了一些。苏文谦从《海国见闻录》残卷和其他零星记载中整理出的种植要诀,加上林家自己摸索出的经验,使得这些玉米苗出得齐,长得壮,绿油油的叶片在春风中舒展,昭示着秋日金黄的希望。
其次,是窑场的成功。赵窑师不愧是家传的手艺,在林家全力支持下,于黑石岭一处避风近水、黏土丰富之地,建起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土窑。烧出的第一批陶器,以日常用的碗碟盆罐为主,胎质细腻,釉色温润,虽然比不上官窑精瓷,但在青田镇乃至邻近乡镇,已是上等货色。林精诚在镇上盘下的那间原本属于宋记、如今被林家买下的铺面,经过一番整修,挂上了“林家陶坊”的崭新匾额。开张之日,货品上架,价格公道,立刻引来了众多乡民围观购买。尤其是一种专门为“金玉露”烧制的、约莫一斤装的小口鼓腹青瓷坛,坛身素净,仅以暗纹勾勒几茎兰草,古朴雅致,密封性极佳,一推出便备受好评,连带着“金玉露”虽未公开售卖,其盛名却因这精雅的酒器而更添神秘色彩。
再次,是石炭勘测的进展。李矿师带着两个助手,在得到林家初步的许可和资金支持后,对黑石岭的煤脉进行了更深入的勘察。他们不仅确认了主矿脉的走向和大致储量,还在附近发现了伴生的、可用于烧制石灰的石灰岩,以及少量品质不错的铁矿石。李矿师绘制了详细的矿脉图,并初步估算了开采所需的人力、物力和前期投入。这是一笔巨大的投资,风险与机遇并存。林大山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勘察报告和预算清单,连续几晚辗转反侧,与林精诚、苏文谦反复商议。最终,他咬牙拍板:干!但需分步走,先小规模试采,积累经验,打通销路,再图扩大。
最后,也是最让林家底气十足的,依旧是“金玉露”。随着沈砚的渠道运作,“金玉露”的名声已然超出了云州地界,在附近几州喜好风雅的文人士绅、巨商富贾圈中,成了一种身份和品味的象征。每月固定的、数量有限的供应,被沈砚以令人咋舌的高价悉数收走,为林家带来了稳定而丰厚的现金流。这笔钱,如同滚烫的血液,注入林家这具刚刚恢复元气、正欲展翅的身体,支撑着其在田、窑、矿多条战线上的开拓。
林家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宅院虽然还未大兴土木,但里里外外修葺一新,窗明几净。家人的衣着,虽不尚奢华,却也整洁体面,用的是细棉布,冬日里也有了厚实暖和的棉袄。饭桌上,虽仍以家常菜蔬为主,但荤腥已不罕见,隔三差五也能见着鱼肉。林周氏和吴氏的脸上,笑容多了,操心少了,气色也红润起来。最明显的是家中的仆役,从前只有一两个签了长契的帮工,如今已有了五六名负责洒扫、浆洗、厨下的仆妇,田庄和铺子上雇佣的短工、伙计就更多了。林家,已然从那个需要精打细算、为温饱发愁的普通农家,悄然蜕变成了青田镇上数得着的殷实富户。
这一日,春光明媚。林大山难得有了闲暇,背着手在自家院子里踱步。院子里,几株桃树花开正艳,粉云叠叠。墙角下,林安然去年移栽的几棵玉米,也已经抽出了高高的秸秆,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油绿的光。林锦鲤穿着一身崭新的粉红色细布小袄,正蹲在桃树下,小心翼翼地捡拾着被风吹落的桃花瓣,放在一个小竹篮里,小脸上神情专注。
林大山看着小女儿玉雪可爱的模样,又看看这日渐兴旺的家宅,心中百感交集。几年前,他还为了几十文钱的租子,在宋老财家的田埂上点头哈腰。如今,宋家已成过眼云烟,而自己,竟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林老爷”、“林东家”。这变化,快得让他有时都觉得不真实。
“他爹,站这儿发什么愣呢?” 林周氏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出来晾晒,见丈夫望着女儿出神,笑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看。” 林大山收回思绪,走到林锦鲤身边,蹲下身,温声问:“囡囡,捡花瓣做什么呀?”
林锦鲤抬起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给娘,香香的。” 说着,还举起小竹篮,献宝似的给父亲看。
林大山心中柔软,摸了摸女儿的头:“囡囡真乖。” 他目光掠过女儿粉嫩的脸颊,忽然想起一事,对林周氏道:“他娘,锦鲤也三岁多了,是不是该开蒙认字了?你看睿思,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背好几首唐诗了。”
林周氏晾好衣服,擦了擦手,走过来道:“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以前家里光景不好,顾不上。现在日子松快了,是该让锦鲤也跟着她四哥学学。不求她考什么功名,能识文断字,明事理,总是好的。”
“嗯,回头我跟文谦说说,让他得空也教教锦鲤。睿思学业重,还要帮家里管账,怕是没太多工夫。” 林大山点头。让女儿读书,这在以前的林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成了自然而然要考虑的事情。这便是家境改换带来的底气。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马蹄声和车轮辘辘的声响。不一会儿,林精诚和苏文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身后还跟着一个伙计,手里捧着几匹颜色鲜亮的绸缎。
“爹,娘,你们看,州府‘云锦轩’新到的苏绸,质地好,花色也时新,我给娘和嫂子们扯了几匹,做春衫正好!” 林精诚笑着让伙计将绸缎拿过来。
林周氏和闻声出来的吴氏一看那光滑水亮、花纹精致的绸缎,又是喜欢,又有些心疼:“哎呀,这得多贵啊!咱们庄户人家,穿这个太招摇了……”
“娘,嫂子,如今咱们家不同往日了。” 林精诚笑道,“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的。况且,这也不是顶贵的料子,穿着舒适好看就成。爹,您说是不是?”
林大山看着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绸缎,心中也是感慨。他挥挥手:“精诚说得对,该穿就穿。他娘,你就收着,找镇上的好裁缝,给家里女眷都做一身。还有锦鲤,也给她裁两身鲜亮的小衣裳。”
林周氏这才欢喜地应了,和吴氏一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光滑的绸面。
“爹,还有一事。” 苏文谦待女眷们拿着料子进屋后,正色对林大山道,“方才我与二哥从州府回来,除了采买,还特意去拜访了沈先生引荐的那位在州衙户房当差的陈书办。关于黑石岭矿牒申请之事,陈书办透露了些口风。”
“哦?怎么说?” 林大山立刻关切地问道。开矿是大事,官府的态度至关重要。
苏文谦压低声音:“陈书办说,如今朝廷鼓励实业,对民间开采煤矿、铁矿,只要手续齐全,依法纳税,官府是持鼓励态度的,尤其是我云州并非矿产丰饶之地。但其中关节颇多,勘测文书、地契证明、保甲具结、开采规划、安全章程、纳税承诺……林林总总,需得打点周全。他暗示,若咱们真想办,他可以从中斡旋,但该走的流程、该打点的‘规矩’,一样不能少。初步估算,若想顺利拿到矿牒,前期打点加上各项规费,至少需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林大山问。
苏文谦摇摇头,苦笑道:“一千两。这还是保守估计,若中间再有波折,恐怕不止。”
一千两!林大山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相当于目前林家所有产业大半年的纯利!虽然“金玉露”收入丰厚,但其他方面的投入也大,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银,即便对如今的林家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甚至可能动摇根本。
林精诚也皱起了眉头:“这么多?这矿还没开,就要先砸进去这么多银子?万一……”
“没有万一。” 林大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眼神却异常坚定,“这矿,必须开!文谦说得对,这是咱们林家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根基!眼光要放长远。一千两是多,但若是矿开成了,回报又何止十倍百倍?咱们现在不趁着有沈先生这层关系,把路子趟开,等别人反应过来,或是官府换了章程,就难了。”
他看向林精诚:“精诚,铺子和‘金玉露’那边的流水,能抽调出多少现银?”
林精诚心中飞快盘算:“爹,铺子日常流水要保证,陶坊那边刚起步,也需要资金周转。‘金玉露’下批货款要月底才到……目前能立刻动用的,不超过三百两。若要凑足一千两,至少需得两三个月时间,还得压缩其他开支。”
“两三个月……等得起!” 林大山拍板,“精诚,你负责筹钱,能快则快。文谦,你继续跟陈书办那边保持联络,该打点的先打点起来,表明咱们的诚意。一千两,咱们凑!但有一条,钱要花在明处,该给的规费咱们给,但若有人想趁机狮子大开口,或是设置无名障碍,咱们也得有应对。咱们林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是,爹!” 林精诚和苏文谦齐声应道,心中既感压力,又涌起一股豪情。开矿,这是真正将林家推向一个全新阶层的关键一步!
商议定了这件大事,林大山心中一块石头暂时落地,却又想起另一桩心事。他看了看正在桃树下,试图将花瓣串成项链的林锦鲤,对苏文谦道:“文谦,还有一事要麻烦你。锦鲤年纪渐长,该开蒙了。你学问好,见识广,得空时,也教教她认字,讲讲道理。不指望她成什么才女,能明理懂事就行。”
苏文谦微微一笑:“舅父放心,锦鲤妹妹聪慧灵秀,教她读书是乐事。只是我近来忙于矿牒和家中账目杂务,怕不能每日定时授课。不如这样,我先教她认些简单的字,背些朗朗上口的诗歌。白日里,让她多跟在大舅母和表嫂身边,学着做些女红、理家之事,也是教养。待她再大些,若真有天分,或可为她延请专门的西席。”
“如此甚好,就依你。” 林大山满意地点头。
正说着,林睿思拿着一卷账本从书房出来,见到父亲和兄长、表兄都在,便过来见礼。林大山看着这个日益沉稳、书卷气渐浓的四儿子,心中更是欣慰。林睿思在苏文谦的教导下,不仅功课未落下,对家中账目、人情往来也开始涉猎,隐隐有了未来管家的雏形。
“睿思,账目看得如何了?” 林大山问。
“回爹,上月铺子、陶坊、田庄的收支已初步理清,盈利比前月又有增长。尤其是陶坊,因赵师傅新烧制的一批青瓷茶具被州府一位客商看中,订了一批货,利润可观。” 林睿思条理清晰地汇报。
“好,好!” 林大山连连点头,看着眼前三个出色的子侄(苏文谦虽为外甥,但在他心中与亲子无异),又看看在桃树下嬉戏的幼女,只觉得胸中意气风发。曾几何时,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全家吃饱穿暖,儿子能娶上媳妇。如今,家业初成,子女有望,更开始谋划开矿这样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大事。这一切,如同梦幻,却又真真切切,是他和家人们用汗水、智慧,甚至险死还生的经历,一点一滴挣来的。
“这个家,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林大山对林周氏感慨道,“以前总盼着日子好过点,现在好了,又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过,这担子,挑着心里踏实,有奔头!”
林周氏抿嘴一笑,眼中满是温柔与满足:“是啊,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就是……勇武在边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那位韩小哥……” 提到三儿子和那个神秘离去的少年,她眼中又掠过一丝忧色。
林大山也沉默了一下,随即道:“勇武是朝廷的兵,自有他的前程和命数。韩小哥……那孩子不是池中之物,咱们林家于他,也算有过一段缘分。他既选择离开,自有他的道理。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便是了。”
他抬起头,望着院墙上方的蓝天白云,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林家,这个从泥土中挣扎而起的家族,终于在这个春天,稳稳地站在了“富户”的门槛之上。未来的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根基已固,人心已齐,再大的风浪,也难撼动这棵日益茁壮的家业之树了。
桃花纷飞,春光正好。林锦鲤终于用细草茎,将几片桃花瓣歪歪扭扭地串在了一起,做成了一条简陋的“项链”,她高兴地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粉嫩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如同这春日里最美的一朵花儿。
(第一百六十四章 林家初成富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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