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不到新闻播出的时间，苏璃就关紧了店门。
墙上那片红油漆还没完全清理干净，深一块浅一块的，像块丑陋的伤疤。
店里弥漫着一股油漆稀释剂和清洁剂混合的刺鼻味道。
小雅和小欣都没走，三个人围在苏璃那台小小的、闪着雪花的旧电视机前，谁也没说话。
空气像是凝固了。只能听到电视机里嗡嗡的电流声，还有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
小雅不停地搓着手，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又忍不住瞟向门口，好像怕什么人会突然闯进来。
小欣坐在小板凳上，腰杆挺得笔直，嘴唇抿得发白，手里无意识地攥着抹布的一角，拧来拧去。
苏璃看起来最平静。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但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却无意识地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半月形的白印子。
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周记者的话还在耳边，但万一呢？
万一节目临时被撤了？万一播出来效果不好？
万一……苏强那边又使出什么手段？
“璃姐，快……快到了吧？”小雅声音发颤，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话音刚落，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民生视野》片头音乐，铿锵有力。
三个人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节目一条条过着，都是些家长里短、邻里纠纷。
每过一条，她们的心就沉一分。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画面一切！
主持人严肃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下面关注一起发生在县城的恶劣事件。亲二伯为夺家产，竟勾结社会人员，公然打砸亲侄女店铺……”
来了！
苏璃呼吸一窒。紧接着，她提供的视频片段被直接播放出来！
画质清晰，声音清楚。
刀疤脸狰狞的指使、跟班举起油漆罐的嚣张、苏强站在一旁那冷漠甚至带着点得意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观看的人心上。
电视台还做了特效处理，给苏强和刀疤脸的脸上打了重复闪烁的“嫌疑人”字样，冲击力极强。
然后是采访片段。
镜头里的苏璃，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被毁的店铺前，眼神里有委屈，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冷静。
她没有哭诉，只是清晰地陈述事实，说到“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吃口安稳饭”时，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揪心。
“啪嗒”一声，小雅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她都没察觉，只是张大了嘴巴，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小欣猛地扭过头，肩膀微微发抖，用力抹了把眼睛。
节目最后，主持人义正辞严地点评：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行霸市，还是亲属相残，性质极其恶劣！
我们不禁要问，是谁给了这些人肆意妄为的胆子？
当地相关部门又将如何处置？本台将持续关注！”
片尾音乐响起，节目结束了。
店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小雅才带着哭腔喊出来：“播了！真的播了！璃姐！全都播出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苏璃放在柜台上的旧手机，就像疯了一样炸响起来！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璃手一抖，深吸一口气，拿起来一看，是隔壁开小卖部的王阿姨。
她刚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王阿姨又急又气的声音就炮仗似的冲了出来：
“璃璃！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天杀的苏强！他还是不是人！
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你别怕！阿姨看着呢！他敢再来，我们街坊邻居都不答应！”
刚挂断，手机又响。
是初中班主任李老师，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气愤：
“苏璃！老师刚看到新闻！简直无法无天！你受委屈了！
需要老师做什么，你尽管说！”
第三个，第四个……电话一个接一个，有亲戚，有老街坊，有以前的同学，甚至还有几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供货商。
声音嘈杂，内容却惊人一致：愤怒地谴责苏强，心疼地安慰苏璃，坚定地表示支持。
手机烫得像块烙铁，电量格肉眼可见地往下掉。
苏璃接电话接到喉咙发干，心里那股憋了几个月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些温暖的声浪中，渐渐被一种酸涩的暖流冲散。
她知道，这把火，烧起来了。而且，烧得比她预想的还要旺！
这一夜，苏璃家的座机、苏璃父母的手机，几乎被打爆。
相反，苏强家那边，据后来街坊传话，他家的电话也被打爆了，不过是骂声一片。
他老婆接了几个电话后，直接哭喊着跟他吵了起来，声音大得半条街都听得见。
第二天一早，有人看见苏强低着头、灰溜溜地从家里出来，几个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牌友，看见他都绕着道走。
真正的变化，发生在第二天早上。
苏璃和小雅、小欣怀着忐忑的心情，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店里。
还没到营业时间，她们就被店门口的景象惊呆了。
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人！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安静地排起了队！
有提着菜篮子的阿姨，有牵着小孩的妈妈，还有几个年轻的学生。
看见苏璃过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没有同情，没有猎奇，只有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支持。
“老板娘，开门啦？给我来两杯那个……安神茶！”一个阿姨大声说，带着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
“我也要！我女儿说你家茶好喝！”另一个妈妈赶紧接话。
“姐姐，别怕！我们支持你！”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挥了挥拳头。
店门一开，人群安静有序地涌进来，没有抱怨等待，没有挑剔价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
小雅和小欣忙得脚不沾地，收钱、递茶，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和干劲。
苏璃负责调配，她的手很稳。她知道，这些人来，不单单是为了喝一杯茶，更是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态度。
生意，好到爆炸。营业额轻松突破了之前的记录，而且还在持续攀升。“璃光灵饮”这个名字，伴随着昨晚那个新闻，彻底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下午，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店门口。
昨天来做笔录的那位警察下了车，这次，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苏老板，打扰了。你提供的视频证据非常关键，局里领导高度重视，已经成立专案组。
我们过来再固定一下现场证据，顺便请你再详细说明一些情况。”
警察说话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公事公办的严肃。
苏璃平静地配合着。她知道，舆论的压力，已经开始转化为实质性的行动了。
送走警察，夕阳的余晖洒进店里，镀上一层暖金色。
忙碌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
小雅一边哼着歌擦桌子，一边数着铁盒里厚厚的钞票，脸上乐开了花。
小欣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眼神明亮，动作轻快。
苏璃走到门口，看着墙上那片顽固的油漆痕迹。
它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刺眼了。她抬起头，看向街对面苏强家紧闭的房门，目光平静而深远。
她想，二伯现在，应该能体会到什么叫“千夫所指”了吧？
这第一步，她走对了。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她知道，苏强绝不会轻易认输。后面的较量，恐怕会更加激烈。
但此刻，她握着手里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和支持，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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