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晚报》二楼会议室内。
肖恩·狄金森走进门，抬眼望了一下会议室内的员工——
编辑部那几个记者和组长文森特坐在一起，之前还在说着什么笑话，见新社长进门之后马上收了声，脸上带着并不友好的笑容。
印刷与行销部的部长和副部长一男一女，两人胖得一模一样，身高也相仿, 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两夫妻。看到肖恩进来，两人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对于全体开会这件事情感到不满，毕竟他们部门只负责干活，开会是浪费时间。
广告部部长推了推眼镜，他气色不佳，黑眼圈和眼袋很深, 整个人像是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他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明显没什么干劲。
会计女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不过心思好像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总编史蒂夫·瑞恩盘踞在长桌对面，面前烟灰缸咖啡杯都摆好了。他的坐姿如此闲适，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肖恩原本的计划是让员工们都缓一缓，明天或者后天再开这个会。
但当他看见今天的《新约晚报》之后，他感觉自己不能再拖了——
他不允许自己执掌的报纸是这个鬼样子，一秒都不允许。
别无选择，只能开会。
轻轻咳嗽了一声，雄厚灵魂的气场自然散发，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了一些。
总编先生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适地掐灭了烟头。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年轻人竟然有些本能的敬畏。他轻轻咳嗽一声，以排遣这种别扭的感觉。
确认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肖恩举起了手中的报纸——那是今天还未付梓印刷的《新约晚报》。
他没有说什么，将晚报放在了坐在旁边的约翰面前：“约翰，念一念今天的头版头条。”
“好的，狄金森先生。”约翰促狭地清了清喉咙，“《布兰肯庄园舞会见闻》，记者, 汤姆·埃克森……”
“在新年舞会过去不久之后, 布兰肯庄园为庆祝六圣徒之一圣克莉丝的到访，再次举办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舞会……”
“好了，约翰。”肖恩打断了约翰的朗读，“你读过了这篇报道，我想问问你……”肖恩没有望着约翰，而是直直望向前方，望着编辑部那几个核心人物, “这篇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呃……”约翰视线离开了手上的报纸，“它写了, 呃, 舞会上太太们的装扮，批评了里奥斯家大小姐穿了与前年圣诞舞会相同的裙子，还写了新约主教里兰大人喜欢的食物, 还有新约财长用餐时候的怪癖……”
“嗯, 差不多了, 确实是这些。”肖恩点点头，继续问道，“约翰, 我想问你，今年是几几年？”
“嗯？狄金森先生？”约翰没有明白肖恩的意思。
“今年是一九几几年, 约翰？”
“1925年，先生。”
肖恩：“哦，约翰，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看了今天的晚报，会以为今年是1900年呢。”
几乎所有人都能明白肖恩的笑话，会议室传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记者组长文森特笑了，写这篇报道的汤姆也笑了。但总编瑞恩没有笑。
“诸位，你们是认真的吗？”肖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都1925年了，欧陆大战都结束这么久了——咱们的头版头条还是舞会见闻？”
说着，肖恩将今天的新约时报扔在了桌上，与旁边那老旧陈腐的排版相比，新约时报的排版显得格外灵动，巨大的文字仿佛跳出了纸面：“枪击致死！——”
其下小标题写着：“就在下城区，三人死亡！”
“这份该死的报纸昨天和今天都卖出去三十几万份，能预计的明天也只会多不会少！你们现在能说出为什么吗？”
“狄金森先生，请息怒。”瑞恩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虽然声音不大，却能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您想要表达的意思。时报选择的头版头条确实抓人眼球，不过……
“您可能不清楚，晚报的老读者们不喜欢改变，舞会见闻确实是比较老派的报道了，但是，他们的确很喜欢……
“如果我们放弃老读者的话，报纸的销量只会……”
肖恩摆了摆手，越说越激动的瑞恩眨着眼将话咽了回去。
“我们要讨论的事情有很多……”放缓了语气，肖恩说道，“我认为这件事是最没有必要讨论的事情。”他的手指点了点“舞会见闻”的标题。
“诸位也知道，现在晚报的销量每况愈下……
“如果我们不赶快自救，未来恐怕就没有《新约晚报》了。”
肖恩的话说出之后，赢得了一些人的肯定。
但是在主编瑞恩的环伺下，那些肯定的人都将自己的态度收了回去。
“所以，今天，”肖恩放慢了语速，“我要宣布几个重要的事情。”
仿佛是暴雨到来的前夕，会议室突然变得更加安静了。
“第一，”肖恩举起了一根手指，“《新约晚报》将会改名，以全新的面貌进入报纸市场。”
一句话还没说完，会议室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改头换面对于一个报纸来说是一件大事，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的事。
也是守旧的人们最厌恶的事。
在一片议论声中，肖恩举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休刊整顿七天——不过，我会以新社长的身份写一封信，解释我们的休刊。”
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人们紧张地交换着眼神，不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第三……”为了压过恐慌的议论声，肖恩声音变大了，“以新面貌出现的《新约晚报》，定价将从4美分调整为2美分。”
“什么？！”记者组长几乎是喊了起来，“咱们要变成便士报了？！”
便士报指的是那些走低廉定价路线的报纸。曾经，便士报的主流是1美分的报纸，而现在的便士报单价多为2美分。如今市面上销量超十万的都是便士报。
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会议室吵成了一片。
当肖恩说出第三条决定的时候，人们好像放下了对前两条的抱怨。
仿佛对他们来说，《新约晚报》变成一张便士报，是一件出卖灵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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