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坐在子凰院子里的黎渊没有了往日的笑意，这回说是去找幕后之人报仇，结果……生生把这一切变成了笑话。
匣子里的东西他都看了，有阿爹生前与巫王的所有通信，虽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可字里行间都在验证，那所谓巫王的话，也许是真的。
小时候阿爹从不舍得说自己，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招人疼，谁知中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他本是豁达的人，可如今真相裹成了千层包，掀开了一层还有一层，纷纷扰扰不知何时才是头。
手上是子凰硬塞给自己的血色扳指，据说，那曾是阿娘随身携带的，上面的血迹就是阿娘临死之前所侵染上去的。
子凰才从子皓那儿回来，就见黎渊满腹愁绪的坐在那儿，脸上分辨不出是喜是忧。
“怎么了？那样呆呆坐着？想什么呢？”子凰对黎渊难得有这样温存的时刻，黎渊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可眼下这种时候，便是他再没脑子也知道他不过是在好意安慰自己，可此时此刻，他确实需要这种安慰。
当下也不矫情，伸手去搂了子凰的腰，舔着脸上去略蹭了蹭:“哥哥，回来了？”
子凰顺势摸了摸他的头，轻轻颔首:“嗯。”
黎渊瓮声瓮气:“哥哥……”
子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呀，何苦做出这副模样？”
黎渊苦笑:“我叫了十几年的阿爹变叔叔了，你告诉我没有什么大事？”
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后来突然动手是不是因为你想到了什么？”
子凰想了想:“确实想到了一些，但是，真相比我预料的好了太多。所以我其实，还挺高兴的。”
黎渊埋着脑袋不愿坐直身子:“什么就挺高兴的？因为我生父和养父没有互相残杀？因为我要报仇的对象不是巫王？哥哥，你也太容易满足了些吧。”
子凰笑:“你看啊，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不能事事如意，但至少我们知道，你有阿爹爱着你，有阿娘护着你，还有你阿姐为了你能豁出性命去，还有……”
他顿了一顿，没有接着往下说，但黎渊是何样人，看着他突然说不下去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当下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算是泄了心里最郁闷的情绪，起了几分恶作剧的趣味:“还有？你想说还有什么？”
子凰咳了两声，终是坦然:“还有什么？还有自然是我啊。”说罢，一手推开了他的脑袋:“有一句话，巫王是说对了，你平日有些太过娇生惯养了，从前没有敌手，仰仗的不过都是天分，后来你身体换了，所有劣势一下子就体现了出来，哪怕你后来找回了曾经的能力，和巫王比起来你又算如何？”
黎渊道:“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啊，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真的是按他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他不自己出手呢？”
子凰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吗？他所在的那个地方，似乎有禁制，不止是他出不去，便是连陈佑安都出不去。”
黎渊皱眉，总算是坐直了身子:“哥哥，你什么意思？有人禁锢了他？”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他那样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谁能禁锢得了他？”
子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炼最忌讳的就是一叶障目，坐井观天。”
黎渊道:“我知道啊，只是不能那么去想，不然别说是报仇了，碰面了不被吊打就算是不错了。”
子凰嗤笑:“你倒是认识清楚嘛，自损还不算，连带着把我一块儿损了。”说罢，低头瞟了一眼黎渊还搁在自己腰间的手:“你要搂到什么时候，装柔弱也该有个限度吧。”
黎渊见被拆穿也不羞涩，用力将子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既然你问我要承诺了，我自然是要答复你的。不如，就这样搂到天荒地老，你看可好？”
好字音才落，黎渊整个人被揪着丢出了屋子。
卧室的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了个严严实实。
这厢闹得欢，那边子轩院子里却是传出了噩耗。
言家长子言子轩，缠绵病榻二十三年，终是在这年早秋遗憾离世，享年三十三岁。
本该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偏偏阴差阳错卧病不起，后来终是得了救治，却因为年岁已大，再也没有能登顶的可能。
他这一生，短暂而充满遗憾。也曾怨天尤人，更有过自欺欺人，被误会被诬陷，动过杀心，更有善念……
子凰方才因为黎渊怦怦乱跳的心彻彻底底的冷了下来。
多事之秋，大哥的丧仪对比世家子弟来说举办的并不算隆重，前几日陈佑华被言家遣送回去，虽是戴罪之身又被施了蛊术没有半分尊严可说，但在陈启涵的操持下还算规模盛大。
说起来彼时恰逢人心溃散，正好借此契机来拢一拢气势。
而这次的丧仪，却是连莫家都没有通知到。一切都按着子轩生前遗愿低调进行。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陆吟霜已在灵前哭昏过去两回，被言淮带着下去休息。
徒留了子凰子皓两兄弟。
子皓往盆里拢了一把黄纸，长久的哀痛，让他声音有着轻微的沙哑:“你的阿渊呢？”
子凰回道:“大哥遗愿，除却血缘同宗，不想再有旁的人参与其中，他说起来实在是个外人，自然没有来参加的道理。”说罢，拿眼去看子皓:“倒是你，既然已经跟二嫂成婚，怎么没让她来？”
子皓牵强的笑了笑:“都说是世家联姻了，自然不能彼此约束太过，这样的场景，怎好意思麻烦人家。”
子凰不知，成亲至今，两人竟还是这样陌生的状态。
子皓好笑:“何必那样看着我，从最开始我和她都心知肚明，本就是为了帮我稳定家主之位，她还愿意嫁我，维持这样的现状，对她对我都是最好不过。所以，不用可惜什么，相反的，我很感激她。若是将来有一天，江湖太平，她又寻到心中挚爱，那么，我会与她和离。绝不拖累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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