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特走后,街道上就只剩下梅子和我两个人了。
深吸一口香烟,我将一抹淡灰色的烟气吐向空中,思绪回到了四年战争的阿尔萨斯-洛林。
“你觉得,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梅子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眶之中充满了答案,绝望,未知,人的一生必然走向死亡,届时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欸?”
想让梅子不再悲伤,转移注意力是很有必要的,这是战场上心理医生传授的技巧之一。
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把手伸向梅子。
“走吧。”
“去哪儿?”
梅子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管那么多干嘛,走就是了。”
街上车水马龙,对于常年生活在贫民窟里的梅子来说,这些都是新鲜事物,但她刚刚承受了剧烈打击,现在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幸好,在过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特地找了几个适合谈心的地方。
作为四年战争的老兵,我能成功再次融入社会,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卡罗特,而另一半则属于战地心理医生。
我依稀记得自己在战争中期接受心理疗法的时候,医生问过我一个问题,自那之后,这个问题便一直伴随着我。
我的人生方向也因此发生改变,在遇到卡罗特之前,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真相。
梅子的手蜷缩在我的掌心内,她低着头,眼泪随风飘去。
“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不……”
“那换一个简单一点的问题吧,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梅子抬起了头。
“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踩上两节台阶,我和梅子来到了一座桥上,脚下是湍急的河水,走到桥中央后,我停下了脚步。
“我哪里都去不了了,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白费了……”
梅子眼神空洞的看向河面,我敢打赌,她现在脑子里绝对有跳下去这个选项,和我当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上战场前,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建功立业,再加上国王演讲的强大渲染力,对普鲁士人的仇恨也达到了空前的高涨。
然而,真正踏上战场之后,我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并没有什么一对一的决斗,也没有一路过关斩将的顺利。
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和战友一起蹲在战壕里,提防着敌人炮击的同时还要忍受恶劣环境。
而在少部分时间里,我们才会经历真正的战斗,数万人集结在一起冲向敌人的碉堡和铁丝网,然后齐刷刷的倒下。
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反差感让我陷入了迷茫,自己十几年来视为人生信条的东西居然全都是虚构出来的。
战场的血腥再加上严重的自我怀疑,我的内心开始逐渐封闭扭曲,无数个夜晚,我曾动过自杀的念头,也有过几次将枪管塞进嘴里的动作。
但最终我还是没能扣下扳机。
梅子现在正处于情感过渡期,倘若不加以引导,几个月后她也会变成这样。
“人总是要死的,对吧?”
“……”
“无论贫富贵贱,死亡永远都会公平的降临到每个人身上,如果考虑到这个结果的话,那我们所有人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无意义的,但这真的是正确答案吗?”
抬起头来,梅子盯着我的眼睛,她似乎在思考。
“人存在的意义,并非是由他人赋予的,仔细想想,你之前一直在努力的目标,它的内核究竟是什么。”
攒钱买去中国的船票,找到父亲,回归家庭,这些美好的愿望最终都指向一个结果。
“活下去……”
“没错,就是这个。”
“人的任何行为所对应的结果无非只有两个,活下去,活得更好点,从日本到中国,你应该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再次看向河面,梅子若有所思。
“所以现在,你能够回答我最开始问你的那个问题了吗?”
“还是不行。”
与之前不同,这次梅子的语气变得肯定了起来。
“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听闻此言,我的内心稍稍沉下了一些,看来心理医生的那套话术对这种症状非常管用。
“你前十几年所做的一切并非无用,那些努力让你看清了你父亲的真面目,而且从他手里拿到了足够多的补偿,这些钱完全足够你开启新的生活了。”
将银票交到梅子手里,她的视线停留在了纸币之上,她前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面额的钞票。
“活下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接下来该考虑的应该是怎样活得更好。”
“我……能做到吗?”
或许对于一名发育不良的十几岁少女来说,独立自主还为时尚早,但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磨难,梅子体内的灵魂已经不再年轻。
“换到三个月以前,你会想到自己能出现在中国,并且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吗?”
梅子摇了摇头,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银票因此翘了起来。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孤儿院,成年之前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而等你成年之后,这笔钱可以帮助你在广州立足。”
“我还有一个问题!”
梅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我。
“死亡之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它可怕吗?”
“这……我没法告诉你,毕竟我现在还活着。”
无数次生离死别之后,我对死亡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
“不过,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终点冲线之后,运动员们都会庆祝自己跑完全程,所以我想,那里应该是美好的。”
松开手掌,梅子的左手落回了自己身边,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谢谢……”
少女的声音很模糊,我感觉到了腹部传来的潮湿感,此时此刻,痛哭一场或许是告别过去的最佳仪式。
“我能……叫你爸爸吗?”
“这……”
与记忆里那个只有名号的父亲相比,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并且不断帮助自己的陌生外国人似乎更符合爸爸这个温暖的昵称。
短暂的思考了一会,我应允了,梅子的前半生都在独自一人承担痛苦,我又怎能忍心拒绝她那小小的任性。
就这么保持了一会拥抱的姿势,梅子缓缓后退了两步,她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灿烂的笑容回报了我的劝导。
“我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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