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可杀不可辱？”望舒又道，“听闻先生高洁，文化人不都是这样吗？”
语罢，抬头望见一众不可置信的眼睛，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你是说先生要以死自证清白？听闻早些年，大风有个儒士，就因为被说偷人钱财，便以死明志了。”苏琼也说道。
无名听着二位的话也点头赞同，大丈夫立足于天地，定然要士可杀不可辱的。
“停，你们在说什么呢，先生怎么可能以死明志，十五先生才不会如此迂腐呢。”长灯嫌弃的看着她们
“我曾在书院之时，曾听先生说过一个故事。早在战国时，有一个才华斐然之人，也是如先生一般的遭遇。当时的国君也欣赏他的才能，却又有所忌惮，于是便想幽禁他。好在他门客众多，即便是当时的国君找了合理的借口，可是依旧堵不住悠悠众口。”长灯说着
“你的意思是？”陆昂似乎有些明白了
“不错，煜桥先生虽没有三千门客为他奔走，但是他盛名远扬。敢问如今五地君主，四夷学子谋士，何人不知煜桥先生的名号呢？不管邺帝想对先生做什么，只要我们将先生不愿留在大邺，邺帝下令将先生关在牢狱的消息说出来，邺帝就只能将先生好好的请出来。如若不然，天下有才之士，又有何人还敢来这大邺呢？”长灯得意洋洋的说道
“可是邺帝也并没有治先生的罪呀？”无名说
“等治罪就晚了，反正我们散布的消息都是真的，至于别人怎么想，与我们有何关系？”长灯又说道
“好，那便按照吱吱所言，就这样办。”陆昂听完站起来，“我不方便让我的属下去散布此事，只能有劳各位了。”陆昂双手抱拳向长灯他们行了一礼。
“阿哥客气了，先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先生和朋友，也是我们大家的呀！你说是不是扶光。”长灯笑着说
扶光听到司徒煜桥有救了，也是万分欢喜的点头。
众人得令一刻也不耽误的出了门，此时厅堂只留下苏琼和陆昂二人。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陆昂站起来朝苏琼走近
苏琼侧头躲开他投来的目光，冷冷的说了句：“没有？”
陆昂闻言眉头微皱，衣袖中的手不由的握紧，连心脏都有些许的抽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看着她如此故作强势的样子，甚是心疼，“你可以跟我说，你为什么现在动手吗？”
“其实将军从知道我是苏如晦的女儿的时候，就知道张胜便是害我父亲阵前身亡的人吧？”苏琼的眼睛再也蓄不住想要夺框而出的眼泪
她倔强的抬起头，对上陆昂一双神情复杂的眼睛，豆大的眼泪未经她授意的落下。
此刻她心中害怕又委屈，甚至曾怪过陆昂。
怪他为何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自己，又怪他为何什么都知道，还能如此平和的和张胜做同僚，甚至都不能稍微的关心一下自己，哪怕是看在长灯的面子上。
“所以那天才谎称要陪吱吱，找我辞行？今日若不是我去了那里，又或者，邺帝刚好想要的是阿煜，你该如何脱身？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了，为何你行事还是这样鲁莽......”陆昂大声的责备着苏琼，可是心中也十分难过和自责。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隐忍是大错特错，他一直收集张胜贪墨军饷，在兵械上偷工减料，导致苏如晦阵前身亡的证据。
可是张胜身后是魏相，他又不想苏琼置身险境，所以这一切他一直都没有说，却不想她竟也如此不相信自己，“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属下自知事情一旦败露，魏相必不会放弃这个打压将军的机会，也知道.......将军做事讲究章法，定不会允许我如此莽撞。”苏琼站着军姿，头却抬不起来。
她不敢看陆昂的眼睛，她不知道他如何看此刻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
“我确实会拦着你。”陆昂有些生气的说，“我如此生气，除了气你莽撞，还气你为何如此不信任我。”
苏琼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陆昂
“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让你隐姓埋名，就是害怕张胜知道，会加害于你。那个时候我刚收编苏将军的部下。不久，便已有所察觉，暗中留意才发现，苏将军亡故可能与他有关。但是，那个时候我不敢确认。后来我也在收集证据，希望能将他就地正法，还你父亲一个公道。可是......”陆昂不在说下去。
“将军能如此，苏琼心中感激将军。我杀了他，我很开心，无悔。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苏琼眼神坚定的看着陆昂
“如果你跟我说，也许我会阻止你。但只要你想的，我也会去替你做。我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不让你沾上这些肮脏的血。”陆昂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中有杀戮也有温柔。
......
无名和望舒一起出门散播消息，看着无名见到大街上的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了笑，“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还从来没有，跟陌生人一通乱说的时候呢。”无名赧然答道
望舒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只觉的从前那个天天冷着脸阎王似的，天天吓唬和“威胁”她和长灯的人，竟是个纸老虎，于是不由觉得好笑
“一看你就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这散布消息呢不能逮个人就跟他说。就像你看那卖菜卖簪子的摊贩，你跟他们说有什么用，他们又听不懂。”望舒说着
“那应该跟谁说？乞丐？小孩？让他们编成歌谣唱出来？”无名说着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好了跟我走吧。”望舒轻轻的嘲笑了无名一顿，然后得意的笑着，边说边带着无名往驿站走去。
望舒和无名一到驿站就见着不同国度的使臣，以及来往各地又将去往各地的士大夫们，牵着骆驼带着丝绸和西域特产的商人。
往里面走去，还有不少穿着海川书院服饰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辩着当今的局势。
“看见了吧！这里才是最好的地方。”望舒往里面瞅了一眼。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地方的？”无名此时满眼的敬佩之情，笑着赞许道
“脑子想到的。”望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从小姑娘就夸我聪明，还说要我万事多动脑。你不知道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带着姑娘找乐子呢。”望舒得意的说着，然后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女装，想着出现在这个场合甚是不妥，他们也不会听她一个女子之言，于是给无名使了一个眼色。
无名心领神会，便走了进去。
......
长灯从厅堂出来，并没有着急出去散播“谣言”，而是让望舒和无名前去，自己便交代扶光帮司徒煜桥收拾衣物。
“扶光你且带些十五先生喜欢看的书，还有将皮褥子带着，监牢里定然冷。”长灯站在司徒煜桥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
扶光则是一边收拾一边小声抽泣，“阿枝，不，林姑娘，您说我们先生怎么这么命苦呀！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走到哪都得被人劫喽。”
“哎呀！你也要想开一点，这样不正是说明他厉害呀，是不是？我知道你是心疼先生，咱们稍后就给他送些衣物吃食，过不了几天他就回来了。”长灯安慰着扶光。
“阿枝，哦不！那林姑娘，我们能进去吗？今天连公子昂都没有进去。”
“你要是爱喊阿枝，便就这样叫就是了！听你叫我林姑娘，我也怪不习惯的。”长灯说着
“阿哥走的是明路，自然看不到，咱们到时候走钱路。”长灯边说边探头往外瞧。
“先生不让我这样叫您，说不合规矩。”扶光瘪着嘴道
“好吧！随便你。”长灯焦急的说着，“你快些，这些不要带，带这么多，咱们到时候进不去了，就这些就行了。”长灯将扶光塞进包裹里，没有用的喝茶用具掏了出来。
“可是先生，就喜欢用这个喝茶。”
“用什么用，他都阶下囚了，讲究这么多累不累，快走，再不走有钱都进不去。”长灯催促着，“去朝天司的路怎么走，你打听到了吗？”
“放心吧！早打听到了。”扶光背着包裹说道。
去朝天司的路上
扶光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林姑娘，其实正元夜的时候，我便在大洲见到了你。只是你如今和小时候变化太大了，我竟然没有认出你来，当时先生也在，想来他也没有认出你。”
长灯闻言有些吃惊，“你们去过大洲？那为何不来找我呢？”
“你不知道，先生这个人最讲规矩，想着，是怕你早就忘了当年的事情，若是突然到访，倒显得唐突。”扶光说道
听着扶光的话，长灯心中可不这样想，“只怕是先生还在恼我才是。”
朝天司
长灯下了马车，带着围帽，往朝天司走去。据说这个朝天司关押的都是大邺的权贵，还有罪孽极深重之人，因此长灯刚走进，便闻到了一股挥散不去的腥臭味。
“姑娘，您不是说不要带太多东西，怕进不去。那您为带了两个大包裹还带了一个食盒她。”扶光在后面提着沉重的包裹子子夜咧嘴的问道。
“就是因为我带的多，才让你少带点呀！”长灯拎着食盒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站住！这是朝天司，何人如此大胆。”一个守卫拦着长灯。
“军爷，民女是......”长灯靠近了守卫轻声说，“不知军爷可知今天刚押解过来的煜桥先生？不满您说我是他的小娘。他爹如今上了战场尸骨无存，就剩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我知道他进了这里，可能就没有出来的指望了，所以想来送送他，也算是给他爹一个交代。”长灯声泪泣下的说。
然后又将扶光招过来，“军爷，我知道你们这夜里最是寒冷，我家原是个大户人家，祖上有些基业，因此得了一块上好的狐狸皮料，用来做孩子的背心和老人的护膝，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将一个纸条，还有一包银子三根金条塞到那人手上，“你得空寻着这个货行，将这个交给他，老板自然给你。军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男人悄悄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钱财，又看了一眼眼前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想着也是个有情义的，只是看上一眼也无甚大事
“你一个女人没了丈夫，还得顾着一个半大的儿子也不容易。”说着将一根金条塞回长灯手中，“你只能自己进去，还有我一刻钟以后就要换班，你们长话短说。”
长灯闻言，给了扶光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那守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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