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谁?”
禅净只听得那青影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恍若并非从他口中发出,而是从虚空最深处层层回荡。
那笑声初轻如息,继而层层荡开,恍若万影各在虚空一隅同时低笑。那笑意并非传于耳,而是渗入骨髓,让人不辨远近,亦不辨自己。
“哈哈哈……你若认我为颍川,我便是颍川。若你认我是你,我便是你。”
只见他语声方落,四周镜面齐齐碎裂,碎光如流沙倾泻,簌簌坠入虚空。碎片坠落的余光在空中回旋,凝成一道模糊的人影,从光的尽头一步跨出。
然后就见得他负手立于囚笼中央,与禅净仅隔一步之距。青衣无风自曳,神色恬淡,恰是颍川先生的分身模样。
只是他脚下无影,连气息也不属尘世,整个人像被光托起,悬浮在“有”与“无”的界线上。
禅净则稳立不动,目如镜泊,凝视那影。
他只见那颍川分身缓缓抬首,镜屑在他周身流转,光线如千万细丝,在他皮肤与血脉之间穿梭,细微得几乎能听见光与骨相互磨合的声息。
忽然,一声极轻的异响自肉与光的缝隙里传出。那声音不似碎裂,更像有手在从内里“剥”开皮囊,每一寸剥离,便溢出一缕颠倒的影。
而他的面孔更是轻轻一晃,有如光正在尝试把他重新塑成另一种模样。
禅净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恍若产生了某种错觉,此时正面而观,面容仍是那温文如玉的颍川分身,神态如常,目光温润如水,似在静听风声。
但若你稍侧半步,那原本颍川的侧颜,竟缓缓浮出另一副形貌,赫然是自己!
只见得对方竟然也眉目澄静,神色庄然,连唇角的线条都与自身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空洞得无波无光,如被剥去了灵魂,只余一具行尸之壳。
而再若转向另一侧,光影再错,那面容则眉棱崚嶒、颧骨若刀,赫然是地叟的容颜。那峻厉的气息竟从那半侧渗出,有若山岩自光影间缓缓浮起,厚重而不可撼一般。
那感觉,就好似他并非三面共陈,亦非轮换易形。而是他好似悬于一道无名的“界隙”中,那隙非时非空,恍若由意识自我折叠所成的梦膜。
梦膜轻颤,另一重“他”便自膜的反面浮起。灵魂恍若在自身阴影中徘徊,光与影互吞互生,真假倒置。
每当视线一偏,他便顺着那道“界”轻轻滑入另一面存在。
于是眼下,禅净方丈只觉得面前之人,正面观之是颍川的分身。但左顾一看竟然成了自己,右边则又诡谲地成为了地叟。
这感觉,就如同三者各居一面,却共用一身。
甚至那就连他身形好似同时在呼吸,却每息都错了半拍:一息方出,第二息才在另一侧延续,第三息则迟了半瞬才追上。
三息并行不乱,然节奏层叠,恍若时间被牵成三股丝线,在空中轻轻撕扯。
“呵呵呵!”
空气在此刻几乎凝成了水,而那颍川分身的人影则轻轻一动,衣袂所过之处,空间像被薄刃划开,皱折中透出一层似液非液的光,有若世界的皮肤被他指尖轻轻揭开一角。
那些皱痕延伸至四面镜壁,又在镜壁中反射回千百重影,形成一场静默的回响。
禅净望着他,心底微有震意。那分身的存在,竟好似由“他”、“颍川分身”与“地叟”的各一部分意识拼合成形。那温润的微笑之下,藏着三种呼吸、三种灵识,一丝不乱地共鸣。
这一切的变换无声无息,他如同依旧只是站在那里,只是光与影之间,自行滋生出旁人的痕迹。
而他的两张侧颜则仿若不争不扰,如寄居于其形体的幻象:一面似方丈,一面若地叟,皆在光之余隙中摇晃,若隐若存。
光在他周身回旋,如千万缕梦丝,在皮肤与影界之间交织。那些丝线愈织愈密,织得连呼吸都恍若被封缄。
在那些缝线的最深处,渐有极淡的黑气浮出,冰凉如雾。那气无声无息,却带着来自无光深渊的气息,如死寂在梦中苏醒。
禅净心头一动,只觉那股寒意自脚底生起,缓缓攀上脊背。那气,不属颍川分身,亦不属此世,甚至好似就连呼吸都被它一点点冻住。
而那人影则轻轻抬起头,唇角含笑。他笑意极淡,却如倒映在冰面上的火焰一般地道:“呵……呵呵呵……”
那笑声并非出自口鼻,而似从他周身三重光影的缝隙中渗出。一声化三,一三复合,冷得如夜半风掠松梢,直入骨髓。
而他那颍川分身的面容始终正对着禅净,只是两侧的影子仍在无声呼吸。
只见他那笑声渐敛,他微微俯首,温声道:“这一下,方丈你又以为,我究竟是谁?”
而禅净方丈则微微合掌,指尖的佛珠缓缓止住。他静静地望着那影,眼中无波无喜地道:“阿弥陀佛!”
只听得他淡淡开口地道:“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不过一副臭皮囊罢了。”
禅净方丈此时虽然语声平淡,却又似以金石坠入死水一般。瞬息之间,寒意如潮卷散。光线随之一顿,那笑容凝固如冰,周身的光影开始倒卷。
只见他双掌继续合十,低声道:“若一切皆是皮囊,那谁与非谁,又有何分?”
“哈哈哈......好个‘又有何分’!”
禅净方丈先是见得那颍川的分身簌然一顿,紧接着,他双肩耸动,那笑声在寂静中又骤然拔高。只见得他那人影歪着头,笑意极轻,却宛若在光与影之间层层回荡,像无数口在一齐低语地道:
“既然方丈说得这般通透,那就......”
他轻轻抬手,指向对方的地道:“......将你这副臭皮囊,也留与我。想必你,也不会心疼半分的吧?”
语声一落,整座囚笼便忽然暗了一寸。那不是光线熄灭,而像被什么东西“吞”去,连影子的轮廓都被拔走,只余一层光的余温,在半空颤抖。
禅净周身的虚空同时泛起一圈极细的涟漪,那涟漪并非水,却似透明的皮膜,从四面缓缓向他收拢。
他脚下原本的光面,也在这一刻微微塌陷,塌陷的地方并无坠落之感,而是被什么“吸入”。而那颍川分身的青衣随风而动,却在每一次衣袖拂动之间,牵出一道道黑线。
那黑线极细,初看不过是空气的纹理,可在离地丈许之处忽然凝形。那情形,就恍若每一缕光都被刺破,鲜红的暗影自裂缝深处渗出,像血丝在无形的水中舒展。
禅净方丈周身的佛光被黑线轻轻一擦,竟发出低低的嗡鸣,如在抵抗,又似在哀鸣。而那颍川的笑声仍旧温和地道:“方丈莫怕,我只是取一层皮。而皮之下,于你也不过臭皮囊而已。”
语声间,黑线忽地化万千,像蛛丝一样扑向禅净。每一丝都携着那诡谲的气息,寒冷、虚无、却又极度真实。
它们无声穿透空气,卷走每一寸回响,连禅净的呼吸也被夺去。整座囚笼只余一种声音,那是光被吞噬的回声。
天地在这一息似乎一同“失明”,连黑暗都被剥去,只余一片无光的白寂一般。
《我有一柄摄魂幡》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书河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河书屋!
喜欢我有一柄摄魂幡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我有一柄摄魂幡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