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将宁砚书抱回房间，他并没有着急离开。
反而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宁砚书发呆。
从小到大，沈序都格外疼爱宁砚书。
不仅是事无巨细的关心照顾，更是将他的一切事情，摆在重中之重的位置。
很多时候，沈序甚至比他和宁绾这对做父母的，还要尽职许多。
只不过上了初中以后，沈序便开始有意地躲着宁砚书。
为此宁砚书还伤心地哭闹过几回。
当时的沈复和宁绾，只以为是沈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便也没有多在意。
如今想来，竟是一切都有迹可循。
沈复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让人只觉压抑。
沈序曲着膝立在一旁，双腿直打颤。
沈复不说话，他更是不敢开口。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却像小鹿一样，害怕得到处乱撞。
他的额上、背上冒出冷汗。
藏在口袋里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良久后，沈复终于开口了。
他问：“多久了？”
沈序羞愧地将头埋得很低：“不记得了……”
“小书知道吗？”
“不知道……”
“那你预备打算怎么办？”沈复终于抬头，看向他。
仅一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让人不敢有所隐瞒。
沈序低着头，不敢直视沈复的目光：“对不起，三哥……”
“抬起头，看着我！”沈复厉声呵道：“如果从这里开始，就变得胆怯退缩。那么接下来的路，你预备要怎么走？”
沈序本能地遵从沈复的命令，听话地抬头。
随后反应过来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复：“三哥？……”
刚才那些话，是不是他听错了？……
……
“沈序，你是沈家唯一一个不曾伤害过我的人。我拿你，也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从小到大，我和绾绾也自认为对你不错……”
沈复每说一句，沈序心底的愧疚便加深一分。
“三哥，对不起。”
他开口道歉，但眼神不再闪避。
带着坚持与肯定道：“我喜欢小书，我爱他！”
片刻后，却又恹恹地垂下脑袋，说：“但是，我只是想要向三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我、我不会去做什么的……”
“可你已经影响到了他！”沈复的表情森严。
对于宁砚书最近一段时间的变化，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在这之前，沈复无论如何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对不起、三哥……”沈序再度垂下眼睫。
犹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可悲的是，现在的他除了道歉，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
看着自己面前站定着的孩子，自卑又无措地搅弄衣角，沈复不由叹息一口气。
“我并不是反对你们俩在一起。我只是不希望小书是因为受到外界的诱因，从而误会自己的内心想法。”
沈复的话，让沈序的内心燃起一盏明灯。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三、三哥……你、你……”
因为激动，沈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沈复反而长叹道：“你喜欢小书，应该很久很久了吧？”
沈序红着眼眶，轻轻地点点头。
暗恋是一个人的心酸小事。
而他这一份难以启齿的感情，更是为大部分人所无法容忍。
他独自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感情。
像个卑微又胆怯的胆小鬼，偷偷在黑暗里躲了很久很久。
听到有人突然这么问他，沈序莫名地就感到了一丝委屈。
“绾绾曾经和我提起过，当年我出事入狱，小书跳河寻死。你曾也抱着同样的决心，想要陪着他一起……”沈复顿了片刻，问：“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了吗？”
沈序又是点头：“嗯……”
只不过那时候，仅仅是普通、单纯的喜欢。
觉得宁砚书是世界上，除奶奶之外最重要的人。
看见光即将要熄灭的那一刻，他愿意陪着他一起，坠入黑暗……
……
“我和绾绾，向来不会插手小书的事情，包括他的感情与未来，也是一样。但是作为一名父亲，我希望他的所有决定，都是在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考量。”
沈复喟然道：“你们都太小了，在自己都尚且稚嫩不懂爱的年纪，却无所畏惧地谈及爱。【爱】这个词，连声母都没有，挂在嘴边自然简单。可是真正去做到，却需要耗费我们的一生。”
“我不确定小书对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存在。但我绝不希望他错将喜欢与依赖当作爱，又或者因为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误以为这是一种爱……这对你来说，也很不公平。”
沈复说得很直白，但却也是血淋淋的真相。
沈序没有反驳。
“更何况现在的你们一无所有，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和绾绾能够放心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这些。”沈序急于解释道：“我只想就这样陪着他，以一名兄长、一名长辈的方式……”
“胆小鬼！”沈复打断他的话，并对此嗤之以鼻：“你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还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替自己作掩饰。你不觉得可悲吗？”
被沈复骂了一顿，沈序非但没有难过，反而开心地哭了。
他喜极而泣说：“我以为，不会有人支持我的……”
“我以为，不会有人教我勇敢，教要我鼓足勇气踏出这一步……”
“当然会有了，我不就是吗？”沈复说：“不仅是我，如果换做绾绾知道了这件事，我相信她也一定会这么支持你的。”
这件事倘若换成是别人、别的家庭，都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可沈复和宁绾真的好温柔好温柔。
他轻声地鼓励自己，又给自己打气。
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人，出现在这样的世界里。
“三哥，三哥……”
沈序哭得泣不成。
内心的愧疚与自责，攀登到了顶点：“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沈复有些哭笑不得地反问他：“爱这种事若能克制，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何况你瞧，爱让你勇敢到克服了说话磕巴的毛病。”沈复轻声道：“所以错的不是爱情，是我们该如何把握与珍惜爱。”
“可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啊……”沈序哭得更大声了。
沈复一时失笑道：“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们还打算生孩子？”
沈序一下愣住了。
困扰了自己许多年的问题，好像忽然间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血缘关系是你与这个世界交集中，最先认识和建立亲密的人。它是最重要、同时也是最牢不可破的一种感情模式。”
“你不需要有那么大的思想负担，喜欢一个人是身不由己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你的喜欢也并未伤害到任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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