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泰晤士河面被西斜的日头镀了层晃眼的金箔,水流看着也缓了,懒洋洋地推着些细碎的浮光。金丝雀码头那片玻璃幕墙森林,这会儿正好把影子斜斜地投在河面上,冷硬的现代线条被水波一揉,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这艘名叫“Land win”的白色游艇,此刻算是被李乐、时威、袁家兴这仨临时工捯饬出了点模样。
船舷栏杆上,时威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LEd灯串已经蜿蜒着缠好了,虽还没亮,但那塑料珠子映着夕阳,竟也泛出点高档的晶莹。
主甲板中央,支起了个白色的长条桌,铺着挺括的亚麻桌布,上面已经摆开了高脚杯搭成的香槟塔,瞧着倒是有点气势,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人一闹腾,这塔能立多久。不过,按照时威的说法 这玩意儿就是个消耗品,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和那种酒店里动辄几百块的杯子不是一回事儿。
几束银蓝相间夹杂着红的气球,被用鱼线巧妙地固定在船舱顶棚和桅杆的角落,一簇簇随着微不可察的河风轻轻摆动,像一群乖巧的水母。
亮晶晶的彩带拉花灯条从船顶的雷达一头牵到船尾,一头扯到船头,看着还挺有几分气势,在暮色初临中蓄势待发。
整个游艇被一种精心计算过的“随意”氛围填充,既不过分正式,又处处透露着花费不菲的格调,像一个微缩的、漂浮在水上的舞台。
“啧,别说,这么一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了。”时威叉着腰,站在甲板中央,目光来回扫视,脸上是种混合着汗水和成就感的油光,“有点我以前在摩纳哥那边玩儿时的派头了,当然,规模小点儿。”
李乐正把最后两根灯带线给拧到变压器上,一听到,“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把那点布尔乔亚的审美情趣,加上点儿暴发户的热闹心思,掺和在一起,用钱堆出来个场面。”
袁家兴从下层厨房探出头,手里举着一个大瓷盘子,“时威,箱子里一堆这个盘子,要不要都给洗了?”
时威瞧了眼,“先洗一半儿,等回头厨师来了,问问他,要不白费工夫。”
“得嘞!”袁家兴缩回头去。
时威转身凑到李乐身边,递过一瓶矿泉水,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不过,乐哥,没看出来啊,刚瞧你对这些派对布置的门道也挺熟,以前没少玩儿?”
李乐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随手一抹嘴角,含糊道,“玩儿?你看我像有那闲钱和闲工夫的人么?不过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艺术来源于生活,电影电视看多了不就也明白,主要是审美,是吧?”
“呵呵呵,倒也是。”时威点着头。
正说着,雇来的厨师带着一个助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半成品吃食上了船,是个面色红润的意呆利大叔,一上来,就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和时威核对菜单。
紧接着是个穿着肥大t恤、戴着棒球帽、背着个巨大耳机包的白人小哥dJ,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又被时威带去熟悉音响设备的位置。
最后是船长,一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只是冲几人点点头,便径直上了驾驶台。
一时间,游艇上瞬间又多了几分忙碌的专业气息。
瞧着人都齐了,李乐直起腰,冲时威一伸手,“行了,时总,工作服呢?总不能让我们穿着这身儿伺候人吧?”
时威“哎哟”一声,一拍脑门,赶紧从带来的一个大袋子里掏出两件簇新的白衬衫和两条深蓝色半身围裙,“这儿呢,在这儿呢!”
袁家兴接过,抖开衬衫比划了一下,还算合身。
李乐拿起那件最大号的衬衫往身上一比划,“不行啊,时威,这尺寸,我套进去,动作大点就得蹦人一脸扣子。
时威挠挠头,“我按那俩没来的号买的,那....要不你穿自己的?反正也就是端个盘子递个酒,脏了算我的,回头我给你洗!”
李乐低头瞅瞅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媳妇儿给买的KItIoN,还算干净,摆摆手,“行,我就这身吧,围裙系上,遮遮脏。” 说着,把那条印着“Sea breeze”字样的围裙套上,带子在腰后打了个结。
袁家兴在一旁嘿嘿直乐,“乐哥,你这往那儿一站,不像服务员,倒像是安保。”
李乐一撩围裙,“安保?那得另加钱。”
等穿好,袁家兴这才想起来,“诶,不对,时威,你的呢?”
“我不用,我是老板。”
“噫~~~~~”
三人开始分头忙活,时威负责和厨师最后确认冷盘和热食的出餐顺序,袁家兴帮着摆放餐具和餐巾,李乐则被dJ拉去,帮忙把几个大型落地音响在甲板两侧固定好,又接上一堆红红绿绿的线。
正忙得额头见汗,时威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啊”两句,对李乐和袁家兴说了声“我下去接个人”,便匆匆下了跳板。
没一会儿,就听见栈桥那边传来一阵说笑和高跟鞋敲打木板的“哒哒”声。
正抱着一摞高脚杯往桌上摆的袁家兴,循声望去,眼睛瞬间直了,手一抖,杯子差点摔了。他赶紧稳住,用胳膊肘猛捅旁边正在调试音响连接线的李乐,“乐哥,快看!好家伙!”
李乐一扭头,只见时威在前头引路,身后跟着鱼贯上来七八个姑娘。清一色的亚洲面孔,年纪都在二十上下,别看外面套着风衣,里面的打扮得那是相当“简约”,有穿着亮片吊带短裙的,有裹身露背小礼服的,还有直接就是热裤加紧身小背心的,一个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在傍晚柔和的光线下,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晃得人有点眼晕。
一路说笑着走来,带起一阵混合着各种香水味的香风。
李乐的目光在那群莺莺燕燕身上扫过,心说,好么,这时威以前过的啥日子?资源信手拈来啊。
时威安顿她们在船头的休闲区沙发坐下,又拿来几瓶起泡酒和饮料。姑娘们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倒酒、聊天、拍照,瞬间成了甲板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等时威折返回来帮忙摆放冷盘和擦拭香槟杯时,李乐一边继续手里的活儿,一边用下巴指了指那群姑娘,低声笑道,“行啊,时经理,业务范围挺广啊,连游艇宝贝、气氛组都你都配齐了?”
“这一套下来,你这七千镑的报价,能裹得住本儿吗?”
时威连忙摆手,压低声音解释:“乐哥,你可别误会!这些可不是我安排的,是今天过生日那主儿自己联系的渠道,我就是负责接一下人,钱不经过我手,人家自己结算。”
李乐恍然,点点头,“哦,甲方自带资源,那还行。”
又瞥了眼那群言笑晏晏的姑娘,忍不住好奇,“都哪儿找来的?质量还都不错啊,腰是腰腚是腚,盘靓条顺的、”
时威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以前我那圈子里,有专门干这个的姐们儿,手里有资源。”
“妈妈桑?”李乐一挑眉。
“差不多那意思吧,”时威点点头,“她们手里有这边缺钱的留学生,有国内黑过来在按摩店干的,也有在这边混着、接点平面模特活儿的野模,来源杂得很。”
“价格也不一样吧?”
“那肯定。最便宜的是那些按摩妹,出来一趟也就一百多镑一小时,纯粹是挣辛苦钱。女学生要贵点儿,毕竟身份听起来好听些,也有些是真放得开。最贵的是那些小模特,按场算,那就没谱了。”
时威说起这个,倒是门清。
李乐摇摇头,“我可提醒你啊,别把这派对搞成花船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时威拍胸脯保证,“不能够!今天来的这些,听说都是伦敦这边的学生,算是.....比较安全的,不过,派对上嘛,喝喝酒,跳跳舞,气氛到了,要是郎有情妾有意,私下里交换个联系方式,那也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各凭本事呗。”
李乐听了,咂咂嘴,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整理手里那团乱麻似的音响线。
一旁的袁家兴耳朵尖,听着这话,手里摆弄着冰桶,嘿嘿笑道,“乐哥,你叹啥气?这事儿在这边还少啊?见怪不怪了。”
“我还见过更绝的呢,在国内傍上个不算顶有钱、但也能掏得出钱的大哥,哄着人家出钱送来这边留学,在一些野鸡大学或者门槛低的学校挂个名,平日里压根不去上课,就混迹各种夜场、派对。等到考试了,花钱雇枪手,混张毕业证回国,摇身一变,就成了海归白富美,继续下一轮循环。”
“人家把这叫,曲线救国,资源优化配置。”
时威一听,来了兴趣,半开玩笑地说:“哟,兴哥,门清啊!有这样的资源,以后有机会给兄弟介绍介绍?”
袁家兴白了他一眼,“拉倒吧你!人家那眼界高着呢,目标明确,就奔着真土豪或者能给资源的去的,咱们这样的,人看不上!也就乐哥这号的,说不定还能入人法眼。” 说着,还促狭地朝李乐挤挤眼。
李乐头也不抬,笑骂一句,“滚蛋!怎么又扯我身上了?赶紧干活!dJ,你这低音炮线接对了没有?别等会儿一开声,把船震漏了!”
那戴着耳机的dJ比了个“oK”的手势,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
夕阳又下沉了几分,河对岸的金融城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缀满钻石的黑绒布。
游艇上的彩灯和装饰在渐深的蓝调时刻变得愈发醒目,像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即将在泰晤士河上悄然绽放。
船舱里,隐约传来那几个姑娘嬉笑打闹的声音,夹杂着dJ试音的节奏鼓点。食物的香气开始从厨房飘出,混合着河水的微腥。
李乐系着那条略显滑稽的围裙,站在摆满晶莹酒杯的长桌旁,望着船舷外流淌的泰晤士河和被灯火渐渐点亮的城市天际线。
游艇、香槟、音乐、美女......呵呵呵。
。。。。。。
六点半光景,夕阳最后的余晖将议会大厦的尖顶染成瑰丽的紫色,泰晤士河水仿佛流淌着融化的金子。
码头边,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灯光“啪”一声尽数亮起,瞬间将这艘白色的游艇变成了河面上最璀璨的焦点。
没一会儿,栈桥那头便传来了喧闹的车声人声。一群打扮光鲜的年轻人,如同被晚霞吸引的鱼群,陆陆续续朝着游艇涌来。
男的多是修身西装或设计感十足的休闲夹克,腕表在灯下不经意地反着光,女的更是争奇斗艳,小礼服的裙摆摇曳,高跟鞋敲打着柚木甲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带起一阵阵或浓或淡的香水旋风。
而随着参加派对人的登船,音响里流淌出黑眼豆豆的《my humps》,强劲的鼓点,逐渐点燃了游艇上空的空气。
时威早已候在跳板旁,脸上堆着热络却不显谄媚的笑容,熟稔地跟每一个上船的人打招呼。
“Allen!欢迎欢迎!”
“Vivian,你今天这身太靓了!”
“mike,可算来了,就等你了,酒水都备好了!”
“哟,王哥,这表新入的吧?帅!”
声音洪亮,动作夸张地与人拥抱、击掌,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穿梭其间,递酒、引路、介绍,动作流畅自如,丝毫看不出几个月前还是那个前呼后拥,只需享受服务的时大少,倒真像个经验丰富的派对经理。
袁家兴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点缀着鱼子酱和莳萝的烟熏三文鱼薄饼,小心地放在长桌上,瞅见时威那游刃有余的劲儿,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在摆沙拉的李乐,低声道,“乐哥,你看时威,真行啊,一点儿都看不出.....啧,你说他心里头,现在到底想啥呢?”
李乐目光扫过时威忙碌的背影,“不知道,不过,能这么站着挣钱,总比躺平了混吃等死强呗?”
袁家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凑近些说,“诶,乐哥,要不.....你去厨房帮厨师准备热食呗?这边吧台和甲板我来照应。这活儿我熟。”
李乐把擦好的杯子放上托盘,看了眼袁家兴,有些不解,“怎么了?这边没啥技术含量,客人要酒递酒,空了收杯,微笑服务,没啥难度。”
袁家兴咧咧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几个正频频朝这边张望、打扮入时的姑娘,“我倒不是说服务有难度。我是觉着,你搁这儿一站,有点儿,招人。”
“你看那边那几个,那眼看的,都快把你身上这围裙烧出洞了。你这身板儿,再套个围裙,整个一猛男酒水师。”
正说着,那几个姑娘果然互相推搡着嬉笑着凑了过来,一股混合着下奶五号和心思荡荡的热浪瞬间将李乐包围。
“哇,帅哥,你身材好好哦,是健身教练吗?”
“给我们推荐一款好喝的鸡尾酒吧?”
“有没有兴趣兼职做模特?我认识个摄影师……”
“帅哥,你是留学生吗?哪个学校的呀?怎么跑来干这个了?”
七嘴八舌,莺声燕语。
小李厨子脸上挂着那副标准而略带距离感的微笑,应付得滴水不漏,“业余爱好,随便练练。”“金汤力不错”“模特就算了,我这人不上相。”“混口饭吃,哪儿需要人就往哪儿搬。”既不冷场,也没给任何深入交流的机会。
那副圆寸头、高大身板配上此刻略显拘谨的服务员姿态,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反而更勾得那几个姑娘眼神发亮。
好不容易打发走这波,李乐扭头看了眼在一旁偷笑的袁家兴,无奈地摇摇头,从旁边拿起一个空托盘,放上几杯预调好的莫吉托和啤酒。
“算了,你守塔,我去打野。”
袁家兴一愣,没明白,“诶诶,啥是打野?打什么野?”
李乐却没解释,托起盘子,身形一晃,便滑入了渐渐密集起来的人群中。
甲板上,音乐声在dJ的操控下逐渐放大,节奏明快的电子乐混着泰晤士河的风,鼓动着每个人的耳膜。香槟塔被注满,气泡欢快地上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杯、谈笑、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李乐端着盘子,在那群光鲜的男男女女中间穿梭。
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因酒精、或因兴奋而泛红的面孔,相控阵雷达的耳朵自动开启,不动声色地捕捉着飘荡在空气中的声音碎片。
“我爸刚给我换了辆玛莎,妈的,这边保险真贵.....”
“哎,你看我新买的这款LV限量版Speedy,排队等了三个月.....”
“下个月Ibiza走起啊?我认识那儿的promoter,卡座能打七折....”
“别提了,上周china white碰到那妞,看着挺纯,结果一开口就要买包....”
“昨晚在Aspinal又手滑了,这个月生活费见底.....”
“听说Fox casino来了批新荷官,身材绝了....”
听了半晌,李乐心里暗自撇撇嘴。这帮人聊车的、聊女人的、聊去哪儿玩的、聊穿衣打扮奢侈品的、聊赌场牌局的、甚至隐约还有聊如何规避海关带“货”的.....喧嚣的背景音下,五花八门,声色犬马。
唯独没有听到半句关于论文、考试、实习或者任何正经学业的讨论。李乐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留学生这个庞大群体中的另一个截面了,和韩远征那个圈子追求资本运作、试图搅动风云的野心不同,这里更多的是纯粹将留学视为一场漫长奢华旅行的“玩家”,家底丰厚,目的明确:享受生活,或者说,挥霍青春。
端着空了一半的盘子回到临时搭起的吧台,正准备补充酒水,就见今天做东的寿星和他的掏钱的朋友正和时威站在一起。
寿星是个满脸青春痘的高个男生,搂着个身材火辣的姑娘,掏钱的朋友则是个微胖、腕上戴着一块沛纳海的年轻人,两人说话时,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带着一种浸入骨子里的优越感。
胖子晃着杯中的威士忌,“时威,可以啊!这场子弄得挺像样!比我上次找那家专业公司不差,价格还实惠。以后有活动还找你!”
时威脸上堆着笑,努力保持着不卑不亢,“你满意就行。我这就是赚个辛苦钱,以前光会玩儿,现在算是把技能点挪到服务行业了,混口饭吃。”
满脸痘在一旁嗤笑一声,插话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是非唐阁不去,非圣汐克不租的。现在真是.....能屈能伸了啊!”
时威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用更夸张的自嘲掩饰过去,“嗐,此一时彼一时嘛!家里那点老底儿都快被我以前败光了,再不自己动弹动弹,真要喝西北风了。”
“现在能有机会给哥几个服务,是我的荣幸。以后有局,尽管招呼,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还得感谢哥几个赏饭吃。”
正好这时有人喊,时威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对两人点头示意,匆匆离开。
沛纳海看着时威的背影,对满脸痘撇撇嘴,“看见没?这就叫落魄凤凰不如鸡。想当年时大少爷多风光,出门前呼后拥的,现在为了几千镑,居然干起这伺候人的活,看起咱们的脸色了。”
满脸痘附和道:“就是!不过也好,有个知根知底的帮着张罗,总比找外人强。诶,你说他家到底欠了多少钱?听说国内房子车子都抵押了?也难为他,还能拉下这个脸。不过你看他那样子,还挺投入,真把自己当经理了?”
“可不嘛,戏挺足。不过这小子还算识相,没摆以前的臭架子,以后咱们玩,倒多了个能使唤的熟手,哈哈.....”
那些话语像细小的冰碴,飘进时威的耳朵里,他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背脊有瞬间的僵硬,但立刻又挺直了,加快步伐融入了人群,脸上重新挂起热络的笑容。
这时,游艇轻轻一震,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离开了码头,沿着泰晤士河向上游驶去。
两岸的夜景如同缓缓展开的巨幅画卷,伦敦眼、碎片大厦、金融城的灯火倒映在墨色的水面上,被船犁开道道碎金。
但船上的人们显然对窗外的景致兴趣寥寥,随着音乐节奏越来越强劲,酒精开始更有效地发挥作用,甲板上的气氛迅速升温,从最初的矜持寒暄,转向了更直接的欢腾。
男女间的距离在震耳的音乐和晃动的船舱里被迅速拉近,肢体接触变得频繁而自然,弥漫着荷尔蒙与酒精混合的甜腻气息。
李乐又端着盘子巡了一圈,回收空酒杯。他那身板和在人群中沉稳的姿态,似乎自成一种无形的磁场。等回到吧台,一伸手,从围裙兜里摸出了好几团捏得皱巴巴的小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用口红或眼线笔写着电话号码,还有个画了个爱心。
咂咂嘴,面无表情地团吧团吧,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诶!别扔啊!”时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都是资源啊,乐哥!你看那个穿红色抹胸的,刚才可盯着你看了好久。”
李乐扭头看乐眼时威,嘴角一勾,“行,那我捡起来,给你?”
时威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摆摆手,“别了别了。现在的我,你觉得这帮姑娘,哪一个能看得上?现在,活着就不容易,哪还敢想这些。”
李乐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转而问道,“蛋糕什么时候推出来?那个冷焰火我记得。”
“啊,对,差点忘了!”时威看了眼手机,“再过二十分钟吧,等船开到塔桥下面,背景正好!到时候你记得把焰火点上。”
李乐点点头,“老板放心。”
时威苦笑,“乐哥,别寒碜我了行不?”
“呵呵,老板不分大小。今天在这船上,你就是老板。”
时威愣了一下,看着李乐认真的眼神,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当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时威推出来,上面插着的冷焰火“嗤”地一声喷出耀眼的金色火花时,派对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欢呼声、口哨声、生日歌响成一片。灯光摇曳,音乐震天,香槟泡沫四处飞溅。切完蛋糕,场面便彻底进入了“群魔乱舞”的阶段。
李乐端着几乎全是空杯的托盘,在拥挤摇摆的人缝中艰难穿行,准备去厨房清洗。
上下船舱的狭窄楼梯处,景象更是旖旎不堪。
好几对男女已经迫不及待地拥在一起,上下其手,毫不避讳的啃咬着,路过时,甚至清晰地听到角落里传来压低声音的讨论:
“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我那儿吧,我男朋友今晚不在.....”
“行,我叫个车....”
李乐心里一阵无语的“啧啧啧”,只能目不斜视地挤过去。
刚把脏杯子放进厨房的水池,就听到卫生间方向传来几声拔高的争吵,夹杂着时威明显带着怒意的呵斥。
眉头一皱,转身循声走去。
在通往底层卧室的过道口,只见时威正拦住两个染着扎眼黄毛的男生。那俩满脸通红,身体不自觉地在轻微晃动。
李乐一耸鼻子,闻到一股类似烧糊的糖和胶皮混合着的怪异臭味。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要搞那玩意儿下船自己去搞!别在我这儿!听见没有?”时威脸色铁青。
一个黄毛嬉皮笑脸,“威,威哥,哦不,时经理,别那么严肃嘛!大家嗨一下,助助兴....又没在你桌上搞.....”
另一个也打着酒嗝附和,“就是,你挣你的钱,我们玩我们的....互不干涉,多管什么闲事?”
“扯淡,今天是我攒的局,出了事谁负责?赶紧给我滚蛋!”
“哟呵?真当自己还是大少爷呢?”先前的黄毛语气变得不善,伸手就要去推搡时威,“一个破落户,装什么大尾巴狼....”
“就是一秃毛鸡,你特么叽歪啥?”另一个也跟着上手。
时威虽然不算矮,但瘦了吧唧的,被两人一挤,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舱壁上。
眼看时威要吃亏,李乐一步跨过去,也没见怎么用力,一手一个,攥住俩黄毛的手腕,顺势往旁边一带。那俩家伙本就脚下发飘,被这么一扯,顿时踉跄着撞在过道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俩黄毛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戾气更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作势就要扑上来。
可当他们抬头,看清挡在时威身前那个堵住整个过道,如小山般的身影,以及李乐那透着玩味的眼睛时,冲势顿时僵住了。
那点酒精和叶子带来的勇气,瞬间矮了半截。
李乐没废话,朝楼梯方向一扬下巴,吐出一个字,“滚。”
两个黄毛互相看了一眼,色厉内荏地又骂了句脏话,终究没敢再上前,悻悻地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爬上了甲板。
时威靠着舱壁,喘了几口粗气,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衬衫,走到李乐身边,“谢了,乐哥。”
李乐回头,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的笑意,“咋样,时老板,我这安保,还算称职吧?”
时威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只是用力的“嗯”了一声。
游艇在河上绕了一大圈,返回码头时已近夜里十一点。
狂欢早已过去,剩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音乐声渐弱,精力耗尽的人们东倒西歪,有的相拥着窃窃私语谋划着“下一场”,有的则已显出醉态,需要人搀扶。
李乐和袁家兴开始默默地收拾残局,捡拾散落的酒杯,清理桌面上凝固的油渍和食物残渣。
看着时威忙碌地穿梭在醉醺醺的客人中间,搀扶、叮嘱、叫车、告别,站在跳板边,挨个与人告别,说着“慢走”、“下次再聚”,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
袁家兴抱着一摞空酒瓶,对李乐叹道,“时威这样,诶.....以前他是玩家,现在是伺候玩家的。这心理落差,换我可能真扛不住。”
李乐将一堆用过的不知道沾了啥的纸巾扫进垃圾桶,直起腰,望着时威在码头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自食其力,就是好事。面子值几个钱?里子实在才撑得久。赶紧干活吧,这帮人,真能折腾。”
等到最后一位客人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色中,时威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船上。他先去找了船长、厨师和dJ,把尾款结清。等人都走了,偌大的游艇上,就只剩下他们仨。
没有人说话,三人默契地开始最后的清扫。收拾垃圾、擦拭桌面、拆卸装饰、清洗堆积如山的杯盘......空气中只剩下水流声、垃圾袋的摩擦声和偶尔一两声疲惫的叹息。
一直干到凌晨将近一点,才总算把游艇恢复了登船前的大致模样,至少看上去不再像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战场。
三人瘫坐在船尾驾驶舱外的软垫上,谁都懒得再动。
河面的风带着深夜的凉意吹来,拂过汗湿的额头。远处的金融城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与他们的疲惫无关。
时威沉默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借着船舱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仔细数出一些钞票,然后分成三份,把其中两份塞到李乐和袁家兴手里。
“今晚,多亏了你们。”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说好的,平分。”
李乐掂了掂手里那叠纸币,没推辞,点了点,抽出了几张,把剩下的又塞回时威手里,“用不了这么多。按之前说好的,加上安保费和辛苦费就行。你是老板,承担风险的是你,该你拿大头。”
袁家兴看了看,也学着李乐的样子,留了几张,其余的又都拍到时威的手里,笑道,“俺也一样。”
时威看着手里被退回的钞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把钞票紧紧攥在手心。
河面的倒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时威才抬起头,望着对岸那片冰冷的辉煌,摸出根别人给的烟点上,狠狠的嘬了一口,“嘶~~呋~~~~~”
那气息在微凉的夜空中化作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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