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汤达是之后的所有事件的起子,所以着墨多了点,老爷们见谅。但这人,只能说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现在应该还好吧。)
司汤达确实听到了韩远征那声带着熟稔的招呼,声音穿透空气,像一根细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回头,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下次,下次一定.....” 心里默念着,像是某种自我宽恕的咒语,试图驱散那瞬间涌上来的尴尬的情绪。脚下步伐反而加快,几乎是贴着红砖墙的阴影,迅速拐进了教学楼另一侧的岔路。
他现在没空,也没那份心境去应付任何来自身边的熟人。
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半,眼看时间就有些紧了。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在狭小空间里响起。
然而,就在准备挂挡的瞬间,他犹豫了。从这儿开车去布朗普顿找阿龙拿钱,再穿过拥堵的市中心赶往摄政公园附近的动物园,一趟下来,油费、该死的拥堵费、再加上大概率找不到免费车位不得不支付的停车费,里外里十几镑就出去了。
而这一单的提成,是三百镑。
十几镑.....够省出两顿饭钱,那点可怜的成本意识,让司汤达缩回了手,果断锁上车门,转身朝着最近的地铁站方向疾步走去。
能省一点是一点,他现在对这句话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钻进地铁站,忍着车厢里混杂着汗味、香水味和车厢本身陈旧的金属气味,司汤达紧紧抓着扶手,身体随着列车行进轻轻摇晃。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背着书包、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亚洲面孔,看起来和任何一个为学业奔波的留学生没什么不同。
窗外是飞驰而过的黑暗隧道,偶尔掠过一些昏黄的应急灯光广告牌,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车厢的晃动和单调的噪音,像是一种催眠。司汤达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过去这一个月,如同翻看一本记录着自己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的账本。
一个月前,他好不容易靠着对家里谎称要交一笔紧急的课程项目费,要来了三千镑,又厚着脸皮从国内同学那里,拆东墙补西墙地借了两万人民币,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租车行的欠款还上了,信用卡最低还款额也填了窟窿,他甚至还奢侈地给自己买了件新衬衫。
可轻松的日子就像伦敦的晴天一样短暂。房东那封措辞礼貌却不容置疑的季度租金催缴信,又像催命符一样塞进了门缝。
那间位于肯辛顿边缘、带独立卫浴和厨房的一室一厅公寓,月租一千五百镑,一个季度就是四千五,再加上各种杂费,手里剩下的那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家里的下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要等到六月份才能汇来,新申请的信用卡最早也得五月份才能到手,远水解不了近火。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搬离这间能让他维持基本体面的公寓,去挤像袁家兴那样的嘈杂、拥挤,需要和其他人共享厨房卫生间、共用浴室厨房,楼道里总是弥漫着奇怪的咖喱和油炸食物味道的学生公寓,要么,就继续拉下脸,向国内的朋友们再次开口。
当想到那间安静、整洁,物业彬彬有礼,窗外甚至还能看到一小片绿地的单人公寓时,再想象一下象堡宿舍可能遇到的糟糕室友和污浊环境,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体面,像一件浸了水的厚重外套,穿着难受,脱下来却意味着赤裸和寒冷,他宁愿被它拖着下沉,也不愿主动剥离。
于是,又是一轮求爷爷告奶奶的信息轰炸,靠着“腐国留学生”这块招牌残存的光环和以及各种真假参半的借口、愈发苍白的承诺,竟然真的再次从国内的人脉网里榨取了几万人民币。
依旧是那个流程,找地下换汇的“熟人”,约定地点,像做贼一样完成交易。也就是在那第三次交易时,司汤达接到到了阿龙邀约。
本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只要撑到新信用卡下来,就能变成倒卡男孩儿,用“卡养卡”的魔法暂时构筑起一道防线,在债务的钢丝上勉强维持平衡。
然而,一封来自银行的邮件,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信用卡申请被拒。理由语焉不详,但他心里清楚,可能是近期频繁的借贷查询记录,触发了风控系统。寄予厚望的防线尚未建立便已崩塌。
就是在那种走投无路的恐慌中,阿龙那个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像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幽幽地闪烁着诱惑。
“一点五到两个点的抽成,一星期跑几趟,一个月下来也有将近两千镑的收入......”阿龙的话,和那个数字像强心针,瞬间压倒了所有关于风险的模糊担忧。仅仅纠结了五分钟,便拨通了那个号码。
第一次,是去伦敦商学院附近,送一万镑。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从在布朗普顿那间小屋里从阿龙手里接过装满现金的信封,到商学院气派的图书馆门口交给一个神色匆匆的亚裔男生,对方接过装钱的信封时,眼神躲闪,比司汤达还要紧张。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一句话都没多说。
结束后,司汤达捏着一百五十镑现金,坐在回程的地铁上,心跳久久不能平复。那种瞬间填补一部分财务黑洞的解脱感,混合着一种卑劣的兴奋。
第二次,金额变成了两万镑,地点在帝国理工的一栋实验室楼下。接头的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接过厚厚的信封时,只是快速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匆匆离去。四百镑到手。
司汤达用这笔钱,付掉了已经还有一天就要停掉的燃气费和电费。
今天是第三次,一万五千镑,三百镑的提成。
短短十天,三次“跑腿”,八百五十镑实实在在的收入。这钱来得太快,太容易,几乎让司汤达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甚至开始盘算,如果这样干上一个月呢?那该死的四千五百镑房租不就有着落了?还有,陈佳佳的生日快到了,他早就看中那条摆在Le'long珠宝的专卖店柜台里、闪烁着幽深蓝光的坦桑石手链.....如果戴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在烛光下会是如何的光彩夺目?会不会,对他露出那种他渴望已久的、带着惊喜和依赖的笑容?
这些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里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想到这里,司汤达甚至觉得地铁车厢里浑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些许。对未来的些许幻想,像一剂麻药,暂时缓解了内心深处那啮噬般的不安。
地铁广播里的女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一个激灵,挤开人群下了车,随着人流走上站台,又是一路小跑,穿行在午后稀疏的游客人群中,朝着布朗普顿医院对面的那栋熟悉的小楼奔去。
气喘吁吁地爬上二楼,敲响那扇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木门。
门应声开了一条缝,阿龙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眉头微皱,侧身让他进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比说好的晚了快五分钟。”
房间内干净的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沙发,和一个靠墙的硕大的保险柜,桌上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光,淡淡的烟味儿弥漫着。
司汤达喘着气,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挤地铁省钱来的,只是含糊地应道,“路上.....有点堵。”
阿龙也没深究,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他,“点数。”言简意赅。
司汤达接过信封,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纸币的厚度和棱角,抽出来,熟练地清点。一张、两张、三张.....都是旧钞,摸上去有种特有的滑腻感。数目没错,一万五千镑。
把钱小心地装进自己背包的夹层里,拉好拉链。
“六点半,动物园公交站,红色风衣的女生,号码记住了?”
“嗯,”司汤达点了点头,没再多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昏暗的小世界。司汤达站在楼梯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刚才房间里那股晦暗的气息彻底排出肺叶,然后再次迈开脚步,朝着下一个目的地,也是下一个三百镑,匆匆赶去。
背包里的那个信封,像一块逐渐升温的炭,既灼热,又让他无法舍弃。
。。。。。。
三百镑。司汤达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看了眼腕表,五点五十分。时间有点紧了。动物园,那个约定的地点,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图像,公交站台,等的人群,以及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等待交易的陌生女人,必须准时赶到。
再次小跑着进地铁,钻进车厢,这次,司汤达的脑海里,没了刚才的阴郁和盘算,取而代之的一种迫切。
六点二十八分,动物园公交站台的灯光昏黄,在春末微凉的空气里投下一圈孤零零的光晕。
司汤达背着那个装着烫手山芋的背包,紧贴着站台后方两栋旧楼夹缝的阴影里,像一只误入城市丛林、警惕又焦躁的败犬,穿着粗气,目光扫视着站台和周围稀疏的人流。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几个穿着校服大声说笑的学生,一对挽着手臂慢悠悠散步的老夫妇.....没有红色外套,没有符合描述的单身女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沙漏里的细沙,磨蚀着他的耐心。
腕表指针一点点指向六点三十三分.....三十四分.....那个红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不停地掏出手机查看,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阿龙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描述和一个地点,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再一次抬起手腕,表盘的幽绿荧光清晰地显示着,六点四十,已经比约定的六点半已经超过了十分钟。
焦躁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缠绕上来,司汤达从最初的紧张期待,渐渐被一种恐慌攫住。
每一次有公交车进站,带起一阵短促的风和零落的脚步声,他都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伸长脖子张望,可下来的乘客里,始终没有那一抹刺眼的红。
“妈的.....不会黄了吧?”司汤达低声咒骂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砖墙表面,粗糙触感反而加剧了内心的烦躁。这三百镑,是他算好了要用来支付下周就必须交的网络费和手机费的,不能再拖了。
眼瞅着已经到了六点五十,司汤达再也忍不住,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翻到阿龙的号码,拇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着是按下去,还是再等一分钟。
就在他指尖即将用力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震动,一条新短信的图标跳了出来。
发信人:阿龙。
司汤达猛地按开信息:“情况有变,地点改到摄政大学门口的特易购,人在那边等。速去。”
没有解释,没有歉意,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司汤达盯着那几行字,一股无名火混着无奈的憋闷直冲脑门,他几乎想对着冰冷的砖墙踹上一脚。
但最终,他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儿的凉气,把那股暴躁硬生生压了回去。能怎么办?至少,地点换了,人还在,希望没丢。
从阴影里钻出来,辨别了一下方向,幸好,那辆去往摄政大学的公交车驶来,一个跨步跳了上去,司汤达挤在晚高峰疲惫而漠然的人群中,只觉得背包里的那个信封越来越沉,仿佛不是纸币,而是铅块。
车子晃晃悠悠,停停走走。当“摄政大学”的站牌终于出现在窗外时,司汤达几乎是抢在车门完全打开前就挤了下去。他站在路边,目光急切地扫视着特易购门口。
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独自站在超市入口旁灯光下的女生,穿着一件相当醒目的正红色短款外套,手里拿着手机,不时抬头张望,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司汤达没有立刻上前,走到不远处一个报刊亭旁,假装浏览杂志,实则用余光仔细观察了她几分钟,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人或情况。这才从背包侧袋掏出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戴上,又将领子竖起来,遮住小半张脸,然后才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靠近时,能闻到女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一种甜腻的花果香。司汤达压低声音,快速吐出那串数字号,“?”
女生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司汤达心里松了口气,但警惕未消。
示意女生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街角一个相对僻静的红色老式电话亭旁边,司汤达停下脚步,转过身,伸出手,“钞票。”
女生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英镑纸币,递给他。司汤达接过来,借着远处路灯和超市霓虹灯的光线,仔细核对着纸币序列号末尾的几位数字,与阿龙短信里发来的一一对照。
确认无误后,他才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女生接过信封,看也没看,随手就要塞进自己的双肩包。
“等等,”司汤达忍不住出声提醒,“数数。当面点清楚,钱离了我手,再有什么问题,我可不认。””
那女生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表情,混合着诧异和好笑的神色,她上下扫了司汤达一眼,嘴角扯了扯,“呵,你新来的吧?我一年经手换十几万镑,比你这毛头小子熟多了。”
说完,不再理会他,径直将信封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转身,高跟鞋敲打着路面,很快便汇入了人行道上的人流,消失不见。
司汤达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女生的话里透露出的是一种对这种灰色地带的习以为常和某种程度的.....优越感?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诞。
自己在这里提心吊胆,对方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超市购物。
夜风带来的凉意让司汤达打了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管他呢,交易完成了,三百镑到手。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淡了所有的不快。他拉低帽檐,再次融入夜色,朝着布朗普顿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选择了公交车,心情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办公室,阿龙似乎正在算账,桌上摊开着几个本子。看到司汤达进来,他抬了抬眼皮。
“辛苦了。”阿龙说道,语气平淡。
“嗯。”司汤达点点头,走到桌前。
阿龙没再多问,从抽屉里拿出三张一百英镑的钞票,拍到桌上,“数数。”
司汤达拿起钱,纸币特有的油墨味和实实在在的厚度,瞬间冲淡了所有的不快。指尖摩挲着钞票上女王头像的凹凸感,一种短暂的,实实在在的满足感涌了上来。
三百镑,算是能应付明天的燃眉之急了,将钞票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
“走了啊,有事儿打电话。”食堂大转身准备离开,手刚搭上门把手。
“等等。”阿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汤达动作一滞,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过身。“怎,怎么了?”
阿龙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司汤达,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强装的镇定。
又摸了桌上烟,点上一根,慢悠悠地吐出来,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盘旋。
“兄弟,我问你个事儿,你别多心。”阿龙指了指司汤达,“你现在,手头上到底有多大个窟窿,自己心里有数没?”
司汤达一愣,没想到阿龙会问这个。他警惕地皱起眉,“你问这个干嘛?”
“别误会,”阿龙摆摆手,笑了笑,“我就问问。”
“要像你这样,一单一单,零敲碎打的,跑得腿细,挣得也就是个辛苦钱。要想把你那个窟窿填上,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司汤达沉默着,没有回答。阿龙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戳中了他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房租、信用卡、之前欠朋友的钱、租车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靠这样几百镑几百镑地挣,只能应付眼前,而且窟窿越来越大,即便把家里给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已经.....可那些钱?
阿龙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诚恳”和语重心长,“而且,光补窟窿有什么用?今天补上了,明天后天呢?你这只出不进的,是不是又得给自己挖新的坑?”
“今天补了东墙,明天西墙又漏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难道就想着一直这么干?人有的时候,得想着没的时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兄弟,光想着补窟窿没用,你得想着挣钱,挣大钱,翻身才行。”
司汤达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龙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龙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蛊惑的光,“是这样,兄弟。我看你这几次也算稳当,没出什么岔子。不过颠颠跑跑的,也没挣几个子儿。”
“就想问你,想不想......一次把你那些欠账都给清了?不光无债一身轻,还能在手里落点儿实实在在的?”
“一次,清了?”
“对。最近有个客户,想换钱,数比较大,得有个小三十万镑。”阿龙脸上露出一种“我给你指条明路”的表情。伸出三根手指,“点数还是1.5,你算算,这一单下来是多少?”
司汤达脑子飞快地计算着,三十万乘以百分之一点五......四千五百镑?
“就是地方远了点,”阿龙继续道,观察着司汤达的反应,“在曼城,不过可以开车去,路费油费都算我的。而且,这趟算你出差,额外再加五百镑辛苦费。怎么样?”
“这一趟下来,五千镑稳稳到手。够你把你那些窟窿给填上不少吧?”
曼城?五千镑?司汤达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五千镑!这几乎能把他近在眼前的几个坑给填上,足够撑到六月份家里汇钱过来。
可,去曼城?长途跋涉,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进行如此大额的交易,风险显然呈几何级数增长,司汤达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拒绝。
阿龙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抬手打断了他,“你先别急着说行不行。这个机会,我也是看你这几次干活还算稳妥,人也实在,才想着照顾你。”
“这活儿肥,盯着的人不少。我就给你留到明天中午。过了点儿我就安排别人了。”阿龙挥挥手,“你回去琢磨琢磨吧。等你回话。”
从阿龙那里出来,伦敦的夜晚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但司汤达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隔音罩里,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脑海里只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声音充满怯意,曼城?太远了!三十万现金?目标太大了!万一出事怎么办?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诱惑,五千镑!一次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无债一身轻,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吧?阿龙他们做了这么久,肯定有他们的门路.....
两种声音在他脑子里激烈交战,司汤达稀里糊涂的地坐上地铁,又换乘,回到lse附近的停车场,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下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算了,太冒险了.....还是稳一点好....”司汤达嘀咕着,试图说服自己。
发动汽车,驶向自己那间位于肯辛顿的公寓。
车子在街道上行驶,路灯的光线一道道扫过车身,明暗交替,在半道,司汤达忽然下意识地绕路经过哈罗德百货边上,那家挂着莫妮卡贝鲁奇和布兰妮代言的大照片的Le'long珠宝的专卖店,远远的瞥了眼橱窗里的闪烁。
等回到公寓,停车上楼,打开房门的刹那,脚下突然踩到一张硬质的纸片。低头,看到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捡起来,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一看,是一张新的房租催缴单,依旧是那串冰冷的数字和礼貌的措辞,上面用加粗的字体印着最后的缴费期限,就在下周。
捏着这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司汤达叹口气,默默地打开门,走进虽然不大但被他精心布置过的公寓。
放下背包,习惯性地走进狭小的厨房,烧水,泡了一碗方便面。
端着碗,司汤达打开了电脑,习惯性的点开了陈佳佳的不牢各。
页面上,陈佳佳刚刚更新了一组照片,是在邦德街购物时拍的,手里拎着崭新的购物袋,背景是名品店的橱窗,笑容明媚灿烂,带着一种轻松无忧的光彩。
其中一张照片的配文是,“四月啦,期待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哦~~~”后面跟着一个俏皮的表情符号。
屏幕的光映在司汤达脸上,明明灭灭。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条配文,又低头看了看手边那张冰冷的催缴单,以及泡面碗里升腾起的、带着廉价香精味道的热气。五千镑....曼城,一次....只要一次.....
内心那个天平,不可逆转地倾斜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手机,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编写了一条短信。
“龙哥,曼城的活,我接。具体时间地点?还有,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手头实在太紧。”
反复看了几遍,他咬了咬牙,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出去,他将手机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布朗普顿那间昏暗的办公室里,阿龙正对着计算器,核对着账本上的数字。
听到手机短信提示音,拿起来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混杂着嘲讽和满意的笑容。转身,又把手机随手扔给一旁沙发上正在翻看一本汽车杂志的身材壮硕的男人。
“喏,瞧瞧,问我要预付款呢。”
那个男人接过手机,瞟了一眼屏幕,也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呵,这小子,还挺小心。这人,靠谱不?别到时候怂了,或者给我们惹麻烦。”
阿龙耸耸肩,“还成吧,脑子不笨,就是手头缺钱缺得厉害,胆子嘛.....逼一逼也就有了。这种,最好拿捏。”
壮硕男人沉吟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杂志页面,“行吧。这次你开车跟着,看看品性。曼城那边,我安排一下。”
“明白。”阿龙点点头。
男人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王哥?我,小李,曼城那边,过两天有款要送过去,对,就那个档口的.....你安排个稳妥的地方接一下.....嗯,对了,这边会过去两个人,一个阿龙,一个新骡子,你到时候照应着点,好,回头把具体时间地点发你。”
说完,男人瞅了眼阿龙,“搞定。让他明天下午过来拿钱和路线图。”
阿龙应了一声,拿起手机,开始给司汤达回复短信。
窗外,伦敦的夜色深沉,霓虹闪烁。
司汤达盯着手机屏幕上阿龙回复的“明天下午两点过来详谈”的字样,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踏上了一片看不见前方迷雾的险途。
拿起叉子,搅了搅已经有些发胀的泡面,低头吃了起来,食物的味道,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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