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舜华就跟一尊马上要击发的火炮一样，带着十足的火药味送了客，又回到多福轩。
安永清一瞧她那脸色，立马知道了答案。
“真是她？”
叶舜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无比烦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算明白了，她贺还燕就是我命里的克星！”
他却笑了，笑得十分满足的样子。
她气闷，从椅子上弹起来，过去就给了他一下。
“你还笑？你这一路怕是比西天取经还艰难！”
“我是在笑……罢了，没什么。你放心，毕竟父皇还未决定，再说，即便真是我，也没事的。”
他拉起她的小手，气定神闲的安慰。
她却没那么乐观。
前世北境诸部的确归顺了大乾，但这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安宁润任使团正使，领副使两名，礼部侍郎严江离、内阁大学士邹公孝，前往方茂行驻扎的北地边城，玉虬关，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谈判。
去的路上无事发生，但在谈判进行到尾声时，诸部中实力排在次位的熊部乌日图，内部在归顺与否方面意见相左，突发激烈内乱，混战殃及整个使团。
刀兵之祸于星夜中爆发，方茂行出动玉虬关守军镇压，虽伤亡不算惨重，但副使严江离还是为了保护安宁润，死在了那场混战中。
即便如此，刀剑无眼，安宁润也受了重伤，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左肩，险些因失血而亡。
若此行安永清任正使，那么血光之灾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何况安宁润和清鸢手中到底还有多少精锐死士，叶舜华还不得而知。
两军阵前可不是单打独斗，任凭你是功夫多么高深的绝世高手，在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猛虎也会啖于群狼。
依稀看到，眼前人变得血肉模糊，她的心已经被揉碎了。
还怎么放心？
安永清看她心情极差，拉手不停安慰，暗地里却很开心。
他知道前世这场谈判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她现在心情低落、烦躁至此，定是因为担心他。
自她回京至今，除了一开始的算计利用之外，她再未说过什么甜言蜜语，说的人早变成了他。
因此他总是有些失落，可她的眼神还有行事做不得假，此刻他知道了，她心里至少有一席之地属于他。
他默默地笑了笑，轻扯她的手指。
“别担心，我的功夫你知道，自保还是足够的。”
“屁！”她的眼神却格外的冷，一分面子都不给他，“单打独斗你在皇子中的确出色，但战场不是单打独斗，你也没生三头六臂，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我跟你动真格的，我的王爷，你若能躲过三招，算我这些年白活。”
他不气不恼，依旧温温柔柔笑着。
“要不要试试？”
她甩手。
“我没心情！再说你临时抱佛脚能有什么用？”
他厚着脸皮贴过去，揽住了她的肩。
“总比不抱强。”
他身上那股木槿花的香气袭来，她没来由心里安定了些。
任他抱了一会儿，她突然舒展了眉头，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好，你等着，你若能做到，我就放心撒手，但你若做不到，接下来的事你要全权听我的安排。”
他点头。
“行，君子一言。”
她补充：“驷马难追。”
她夺门而出，他在屋子里闭目坐等，直到两炷香之后，他听见了马匹的嘶鸣声。
“安老四！出来！”
安永清推开门，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她动用了多少人，原本一尘不染的院子里，堆着厚厚一层黄沙和干草，屹川两手牵着四匹马，她则手持长枪站在角落，指了指院子中心。
“走过去，站在那。”
安永清很听话，乖乖就位。
等了半天她也没动，他忍不住问。
“然后呢？”
话音刚落，屹川撒了缰绳，用刀背往马屁股上狠狠拍去。
四匹马吃痛，开始在院中撒野狂奔。
黄沙被重重踩踏，疾驰的马蹄扬起厚厚的沙尘，马匹渐渐看不清方向，无法再躲避人，只一股脑顺从本性的横冲直撞。
刚一开始，安永清还镇定自若，从容闪身躲避马匹的几次撞击，但才十几个呼吸过后，他的表情就不再轻松。
沙尘遮目，时不时还会迷眼，他简直目不能视，而且耳中只有马蹄声和嘶吼声，杂音让他也无法听声辨位。
再狼狈躲过几次飞驰而来的马蹄，拨开干草，他勉强听到了身后有细碎的踩沙声。
回头一抓，还算精准，他抓住了一个纤细但有力的手腕。
他有点小得意。
“我赢了。”
“不，你‘死’了。”
她的声音居然从脑后传来，他猛回头看过去，一点寒芒比闪电更快，破开沙幕，还没反应过来，又硬又冷的枪纂已经顶在了他的后颈处。
在此一息之后，他左右肩上还分别落下了些重量。
等护卫拉住马匹，带出院门，一切归于平静，他才发觉他输的有多么彻底。
他抓住了清芷的手腕，可清芷另一手的峨眉刺还是落在了他的右肩上，另一端，屹川的刀鞘也只距离脖子几毫，而叶舜华的枪则直取他的要害。
若是来真的，他的确已经死了。
“王爷，得罪了。”
清芷和屹川撤走兵刃，行礼之后笑嘻嘻离去。
叶舜华看他灰头土脸，也把长枪丢给了清芷，一脸正色走近，帮他拍着身上的沙土。
“这只不过是四匹马，也并非战马，你尚且没有胜算，那若是千军万马呢？若是马上都骑着敌人的精锐呢？若是再加上铺天盖地的箭雨呢？”
是啊，若是千军万马呢？
有这一场惨败，他收起了轻敌的心。
她又拂去了他脸上的碎沙，细声细语道：
“别人要害你，自是无孔不入的，多歹毒的计策、多刁钻的下手角度都有，又在混乱之中，无法判断敌友，不知敌人数量，你武功再高也难防暗算……”
我如何放心？
她叹了一口气，拽他回到了屋中，帮他重新梳头、更换外袍。
他静静看着她眸中的担忧，那双星眸中清晰印着他的脸。
心口处热热的。
“我听你的。”
她很不客气，揪了一下他的耳垂。
“废话，你不听我的还能听谁的？”
想了想，语气又和缓了些。
“不过朝堂中事，你定有自己的见解和法子，我这个门外汉不会横加干涉，更不会胡乱指摘，与之相对的，我只安排一件事，你也不要反对。”
安永清揽着她的腰身，往怀里拉过，用额头抵着她，黑冰一样的眸子化成了一滩春水。
“你说，我听就是。”
她两颊薄红，仰头咬了一下他的鼻尖。
“若明日定了真是你，我派我另一个面首跟着你，你要乖乖带着他。”
明知她在开玩笑，他还是起了醋意，逮住她的红唇用力吻了上去，两手加力只差没把她揉进身子里。
“你若再故意气我，等我平安回来，在城外就悄悄处置了他。”
“去！”她用力在他肩上擦掉了唇上的湿润。
“我就这么几个可用之人，留在外面打探奔波的，也只有他武功最高，你若是把他宰了，日后谁护着我？”
“我护着你。”
耳边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辈子，我倾天下之力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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