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钧州城内暗流涌动。近百名姬子云派出的眼线已潜伏多日,他们化作商贩、流民、甚至官署杂役,将各州府搅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其中三名术法高手尤为扎眼——他们身着粗布麻衣,眼底却藏着寒星,指尖常缠绕着不易察觉的黑气。
这夜,丘山路府知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忽闻檐角铁马轻响。他警觉抬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一道扭曲的黑影,如墨汁般渗透而入。护卫刚要拔刀,那黑影却化作数只蝙蝠,利爪闪着幽蓝寒光直扑府知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府知案头镇纸突然炸裂,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将蝙蝠尽数震碎。
暗处,一名枯瘦老者收回按在墙根的手,袖口露出半截绘着符文的木簪——正是姬子云麾下的术法高手。见行刺失败,他冷哼一声,身形便要融入阴影。不料府外突然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鼓点竟带着破法的韵律,老者动作一滞,肩头已中了一支淬银短箭。
老者撕心低喝,化作一阵黑风撞破后墙。远处,岱州驿站的油灯突然爆裂,青州粮仓夜半失火,各州同时响起的异动,恰似一张无形巨网,正缓缓收紧。而官署深处,铜镜里映出的黑影越来越多,连月光都开始泛着血腥气。
残烛在紫檀木案上摇曳,皇浦云捏着密报的手指泛白。文书上巡抚遇刺县令暴毙的朱批刺得他眼疼——短短七日,竟折损了十二名官员,皆是李俊山苦心培养的。
倒是低估了这位陛下。他将密报揉作一团,指节因用力而咔咔作响。烛火映着他眼底翻涌的寒意,上次的刺杀,原是想让龙椅上的人收敛锋芒,却不料竟惹得猛虎亮出了獠牙。那些地方官的死状惨烈,刀伤皆是禁军制式,分明是皇帝借雷霆手段在清剿异己。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皇浦云猛地起身,玄色袍角扫落案上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里,他抓起狼毫,在宣纸上疾书:速调暗卫入京,目标——禁军统领。墨滴在字上晕开,如同一滩凝固的血。看来温和的威慑已无用处,唯有将刀架在皇帝最疼的地方,才能让那九五之尊明白,有些人,绝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秋意渐浓的京城,晨霜刚落,禁军统领衙门前的寂静却透着一股血腥气。一夜之间,四名校尉的无头尸身直挺挺跪在石阶上,脖颈处的伤口平整如镜,仿佛只是被利刃轻轻一抹。更令人胆寒的是,他们的头颅被整齐地悬挂在承天门外的旗杆上,每个头颅下方都坠着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校尉的名字,血字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个时辰就飞进了养心殿。御案后的嘉靖帝捏碎了手中的玉杯,茶渍顺着指缝滴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盯着殿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低笑出声:皇浦云……你终究还是来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郁。宫门前的头颅像是无声的宣告,那个三年前被他亲手打入诏狱的男人,正用最惨烈的方式,将战书递到了皇权的心脏。
钧州城内,夜雨敲打着青砖黛瓦,皇浦云立于书房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枚玄铁令牌。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禁军统领衙门……几条校尉的命,不过是开胃小菜。”他低声自语,指尖在窗棂上划出一道冰凉的痕迹。窗外的雨丝被风裹挟着,如同他此刻蔓延的野心。
“来人。”
暗影自梁上飘落,单膝跪地。
“传我密令。”皇浦云转身,眸中寒芒乍现,“今夜三更,纵火焚城西粮仓,再烧三处绸缎庄。让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天,要变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散布流言,就说京畿大营克扣军饷,士兵已生哗变之心。再寻几个伶牙俐齿的,去茶馆酒肆里念叨,说当今圣上失德,天降灾异,乃是不祥之兆。”
暗影领命欲退,皇浦云又道:“告诉他们,动静要大,要让整个京城都乱起来。最好……能让那些当官的自顾不暇,让禁军疲于奔命。”
暗影消失在夜色中,书房重归寂静。皇浦云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地图,手指重重点在“京城”二字上。残灯如豆,映着他眼中翻涌的暗潮,仿佛已看见千里之外的帝都,正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姬子云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掼在龙案上,青瓷碎片混着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明黄色的龙袍袖角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阶下噤若寒蝉的内侍,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
乌烟瘴气!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科道言官缄口,京兆尹三日连换三人,现在连街面上寻衅斗殴的纨绔子弟都敢打着禁军的旗号!皇浦云这老匹夫,是把朕的金銮殿当成他的后花园了吗?
鎏金鹤形灯在他骤然拔高的声浪中摇曳,将龙椅上那张年轻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案头堆积的奏折还散发着墨香,里面尽是关于粮价飞涨、漕运梗阻的奏报,可每份折子末尾都缀着皇浦大人已酌情处置的朱批,像一根根针狠狠扎进他眼里。
陛下息怒......内侍哆嗦着叩首,额头在金砖上磕出沉闷的声响,今日还明发了告示,说要清查京城流民,缉拿妖言惑众者......
妖言惑众?姬子云突然凄厉地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说不尽的悲凉与愤懑,朕昨日刚下的赈灾旨意,今日就成了妖言?他皇浦云倒是会给朕扣帽子!他猛地踹翻旁边的珐琅彩甪端香薰,香料混着碎瓷片散落一地,传朕旨意,即刻起关闭九门,所有进出人员必须持内务府腰牌——
姬子云浑身一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瘫坐回龙椅。窗外的天光透过菱花槅扇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曾清澈如溪的凤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死死盯着殿门方向。
好,好一个皇浦云......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朕倒要看看,你这出清君侧的戏码,能唱到几时。
暮色沉沉,皇浦云的山庄静得只听见更夫的梆子声。案上烛火摇曳,映着他捏着密信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密信上“京城大乱”四个字墨迹未干,他却忽然低笑出声。窗外檐角铁马叮当,他抬手将密信焚于烛火,灰烬飘落在摊开的舆图上,正盖住御座的位置。“再派一队人去,”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轻语,“告诉那边,该收网了。”
话音未落,院墙外忽有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他们足尖点地时悄无声息,玄色衣袍上绣着银线暗纹——那是只有皇帝亲卫才有的标记。为首者手结法印,十道凌厉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正厅。
皇浦云却仿佛毫无察觉,只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冷茶。茶雾袅袅中,他忽然看向窗棂,那里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薄霜,霜花竟诡异地组成了“死”字的形状。他指尖轻抚过杯沿,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终于来了。”
夜风卷着松涛掠过青瓦,皇浦云执杯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一顿。檐角铁马突然静止,连虫鸣都似被无形的手掐断,只有院墙外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如毒蛇般贴着地面游走。
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落回案几,青瓷碰撞发出轻响,恰如三更梆子敲在人心上。丹田内的灵力已如春水般漫开,顺着奇经八脉织成绵密的气网,在整个厅堂外凝成半透明的光罩。结界边缘泛起涟漪,将外泄的气息牢牢锁在梁柱之间,连烛火摇曳的幅度都未变分毫。
“铮——”
三道寒芒几乎同时出鞘。堂下四名弟子如狸猫般贴地滑出,玄色劲装隐入廊柱阴影,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凝着细碎的霜华。他们甚至没有交换眼神,彼此间的站位已构成基础的四象阵,呼吸悠长得如同沉睡的山峦。
墙外的试探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一股炽热的灵力撞在结界上,发出闷雷似的轰鸣。窗棂震颤着落下簌簌木屑,却见那层光罩只是微微凹陷,随即反弹出淡金色的弧光。皇浦云眉峰微挑——对方竟能在三丈外隔空施压,这等控火术已臻化境。紧接着又是数道阴寒气息如针般刺来,专攻结界薄弱的角落,显然是在测算防御的范围。
“看来是冲着我来的。”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此刻怕是正透过夜幕,用术法探查着院内每一寸动静,就像一群围着猎物打转的饿狼。
十名术法高手甫一踏入青石板铺就的庭院,便觉周遭空气骤然凝滞。无形的屏障如春水遇寒般瞬间冰封,灵力在经脉中冲撞欲裂,连脚下的影子都似被无形巨手攥紧。为首的灰袍老者瞳孔骤缩,指诀翻飞间已捏碎三张传讯符,符纸化作流萤却在三尺外撞得粉碎——结界竟能隔绝虚空传讯!
老者喉间迸出沉雷般的断喝。然而话音未落,西厢房的竹帘已无风自卷。
一个青衫少年踏着月光缓步而出,皂靴轻叩石阶发出清越声响,手中还转着半块啃剩的桂花糕。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发间别着支竹簪,歪着头打量众人,嘴角还沾着点心渣:诸位深夜造访寒舍,是来送中秋礼的?
十人的后撤之势齐齐顿住。少年身后的影壁墙不知何时爬满了血色符文,结界的威压竟比先前暴涨三倍,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老者掌心渗出冷汗,他分明看见少年转身时,袖中滑落半片玄铁令牌,上面二字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皇浦云的弟子?有人失声惊呼。
青衫少年舔了舔唇角的糕屑,忽然将手中桂花糕朝灰袍老者掷去。糕点破风时竟带着龙吟之声,老者仓促间祭出的龟甲护盾应声崩裂,碎屑混着灵力洪流擦着他耳畔飞过,在身后照壁上炸出丈许宽的焦痕。
师父说,饭要吃热乎的。少年拍了拍手,青衫无风自动,你们是自己躺进锅里面,还是让我动手?
十名高手周身的护体灵光同时发出哀鸣,庭院里的月光仿佛都凝成了实质的刀锋。最左侧的矮胖修士突然惨叫一声,护身法衣寸寸碎裂,整个人竟被无形之力碾得跪伏在地,青石砖瞬间沁出鲜血。
九道身影在青石板上结成防御阵,桃木剑与符箓在掌心爆发出刺目的灵光,却依旧被无形的结界压得骨骼咯吱作响。方才同伴化作血雾的惨状还烙印在视网膜上,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那是结界中凝滞的杀气在侵蚀经脉。
院墙上的藤蔓不知何时已缠上了脚踝,翠绿叶片下暗藏的倒刺正吮吸着术法者的灵力。他们试图用遁地符破开地面,却发现泥土早已硬化成玄铁,符纸贴上去便冒起青烟。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的却不是清脆声响,而是无数冤魂的啜泣,震得人神魂发颤。
不能停!领头的灰袍老者咳出一口血沫,桃木剑在身前划出三道金痕,这院子在活过来,每拖一刻,结界就强一分!话音未落,西侧月洞门突然渗出浓稠如墨的雾气,隐约有白骨骷髅在雾中招手。
九人同时感到背后升起寒意。那不是来自结界的物理压迫,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审视——仿佛他们只是笼中斗兽,方才死去的同伴不过是拉开序幕的祭品。院墙阴影里,有人似乎瞥见了一抹玄色衣袍的一角,随即喉头一紧,竟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根本没出手...... 女术法者声音发颤,指尖符箓突然炸裂,这只是院子本身的......欢迎礼......
话音消散在骤然收紧的结界中。九道灵光同时黯淡下去,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朱砂色液体,正缓缓勾勒出某种古老而邪恶的阵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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