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语想了许久，突然皱起眉头。
顾言安和江时俞相视一眼后，问道：“你是不是想到谁了？”
宋观语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确定是不是双面人……”
“那你想到谁了？”顾言安能看得出来宋观语是在照顾他的情绪一般，“直接说了就行。”
宋观语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做建设，“高仲元。”
她说完之后一直盯着顾言安的表情看，生怕他在听到跟高仲书有关系的人的名字时，情绪会变得激烈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顾言安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宋观语看着顾言安：“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目前还只是猜测。”
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以宋观语的性格，要是知道高仲元就是当年绑架他的人，也是现在绑架了顾同盛的人，那她估计真的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对付高仲元，他不想宋观语再牵扯到危险当中来了。
宋观语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高仲元和你爸是中学同学，他这个人看着也挺不爱说话的，而且很有礼貌，他跟他那个……高仲书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孩子。”
确实完全不像，只不过是反着来得，锅都是高仲书背的。
顾言安问：“这几年顾同盛跟他还有联系？”
“很早的时候其实是断联了的，就是你被……高仲书绑架被解救出来以后，他在法庭上被高仲元揭露了罪行，从那之后高仲元因为对你的愧疚，他不想我们一家人在看到他就想起你被绑架的事情，所以就搬走了，那会儿他们家刚好也被警方查封了……后来应该是又碰到了，老顾跟我说过，他们还一起吃了饭，但之后有没有联系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查对方岗的习惯。”
顾言安沉默了，江时俞也一直没有说话，宋观语看他俩这状态分明就是有心事，她说：“如果老顾有什么情况也好，你们知道什么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顾言安调节气氛道：“当然了，你怎么可能跟脆弱挂钩，你不发疯已经很不错了。”
宋观语：“……”
她真想把桌上的盘子扣他脸上。
江时俞见状对宋观语说道：“阿姨，如果我们有顾博士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看看，还是小俞这孩子更讨人喜欢。”宋观语看向江时俞，目光温柔如水，“小俞啊，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甩了顾言安，给阿姨当干儿子啊？就顾言安那臭德行，他肯定会欺负你的，但是阿姨不会，阿姨会非常非常宠爱你的。”
江时俞：“……”
“当面挖墙脚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你干得出来了，宋女士。”
“不好意思，这叫抛出橄榄枝。”
“你要拿生意场上的话来套用的话，那你也只是因为时俞他乖巧可爱的优点所以想要让他变成你的人，听你的话，但是我不一样，我是因为爱他，我爱他的全部，不管怎么样，主动权都是在他手上，相比起来，我才是那跟橄榄枝，如果他想要，我就是他的，如果他不想要，我也不会是属于别人的。”
“……”
宋观语听他说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难想能从顾言安嘴里听到这么酸的词儿……再看江时俞，那孩子一副感动的模样，宋女士无奈的摇摇头，得，两个恋爱脑罢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晚上，两个人留在这边过夜，江时俞在洗澡的时候，顾言安准备去趟楼下的洗手间，他下楼后看到宋女士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杂志。
他没打算打扰对方，去完厕所就准备上楼，但是被宋观语叫住了。
“聊一会儿吧”宋女士说。
顾言安抬头看一眼楼上的房间，这会儿江时俞肯定还在洗澡。
他转身走到宋女士对面坐下，然后在茶几上拿了个雪梨啃起来，“聊什么？”
宋观语翻一页杂志，“你真的脱敏了？”
顾言安嚼着梨，含糊地“嗯”了一声。
宋女士的视线终于从杂志上离开，狐疑地看向他，顾言安咽下梨，准备再咬一口，但余光瞥到宋女士的眼神，他没咬下去，说：“真的脱敏了，我今天能这么淡定地跟你谈论当年的绑架案，那就证明我没事儿了。”
“我挺吃惊的。”
“吃惊什么？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当然是好事儿，但这跟我吃惊有什么关系吗？我只是觉得这十年来你都没能脱敏，但是遇到小俞以后慢慢脱敏了，我就觉得或许我们这做父母的真的都不如一个孩子。”宋观语收回视线，但眸中多了一丝歉疚和忧伤。
顾言安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宋观语说这话，他抓着梨，欠嗖嗖地弯下腰往前倾去观察宋女士的表情，“宋女士，你突然转性，还让人怪不习惯的。”
“……”
宋女士斜了他一眼，抄起杂志就要揍顾言安，被后者往后仰躲过去，宋观语也只是做个样子，没打算真揍，她合上杂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没有放在心上。”
当年顾言安失踪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找了所有人脉全国各地搜寻顾言安的身影，甚至国外的朋友都联系了，那段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自责、痛苦、担心、恐惧……所有的情绪一拥而上，她甚至都有想过如果顾言安出了什么事儿，她可能都不活了……
幸好后来顾言安救回来了，但是人却变得封闭起来，宋观语整天也没去上班就在家里陪着他，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跨出那一步，她都陪同着，就好像是要把之前缺失的所有陪伴都弥补回来，但是她深知，那是无法弥补的……再后来顾言安看上去又恢复了“正常”，开始走出房间，跟人交流，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肯说，于是宋观语也不过问，她想等到他愿意主动提起的那天她再听他说，他要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说，那她也绝对不会多一句嘴。
这么多年过来，顾言安的性格看上去越来越不着调，但是宋观语很清楚他内心的恐惧，所以她特意换一种跟他相搭的模式与他相处。就是在刻意避开那些伤口。
她有想过顾言安这辈子都会活在给自己搭建的盔甲里，还好，他走出来了，而让他走出来的这个人是江时俞。
虽然她会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确实很失败，但是对于他能走出来，当然是高兴大于其他情绪的。
“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会活在阴影当中。”顾言安手里拿着的雪梨的梨汁都流到他手心了，黏黏的，他低头看一眼，把梨放到一边的果盘上，顺便扯了张纸巾擦擦手，“但是人生就是处处充满着意外，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天命。”
“我小时候，你忙着打理公司，顾同盛忙着搞研究，都没有时间管我，那会儿对于一个还是孩子的我来说，其实挺烦躁的，所以我每天表现得都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谁都不爱搭理。”
宋观语愣住，这还是顾言安第一次跟她说童年的事情。
“但是我遇到了江时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却老是听邻居们提起过他，确实挺活泼，挺可爱的，但就是话太多，刚开始那会儿我也挺嫌他的，但时间一久，我在公园里没看到他，我还挺不习惯。”说到这里，顾言安笑了，“所以很大程度上因为江时俞的存在，我对于你们总是不在我身边的那种郁闷都减少了。”
“……”
“之后再重逢，我没认出来他，主要是因为性格差别太大，不敢认，但他却认出我来了，所以每次我逗他，他哪怕很不舒服也都忍下来，我就觉得特有趣。”
后来顾同盛回国，到家里一块吃饭的时候，得知江时俞和顾同盛的那层关系，虽然不爽，但是他却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逗起来挺好玩儿。
再后来，他就真的动情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脱敏成功了。
“而且到了现在我也知道了顾同盛的用心。”顾言安说：“当年江时俞他们一家遭遇车祸是因为我。”
宋观语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宋观语才说：“时俞知道这件事儿了吗？”
顾言安点了下头。
宋观语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顾言安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时俞比你我想的都要坚强。”
宋观语叹了口气，她揉了揉眉心，“怕就怕这孩子太坚强。”
顾言安：“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过了这么多年才脱敏，小俞呢？他在恢复记忆之前对过去都完全处于空白状态。”宋观语说：“那段记忆承载了多大的痛苦只有时俞自己清楚，他的父母在那场车祸中身亡，而且出车祸的那天……那天还是小俞的六岁生日！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化掉所有痛苦？”
顾言安懵了，在听到宋女士说车祸那天是江时俞的生日……
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听江时俞提起过。
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江时俞的生日，以前没问是因为对方是芯片人，没有自己以前的记忆，可江时俞也从来没有说过。
是啊，是他忽略了，回忆起车祸的片段，想起自己父母是怎么遇难的，这些都是正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但是因为他说过给江时俞时间，如果他不愿意说，自己绝对不会问，但是他现在有些动摇了，他怕江时俞面上表现得很正常，但实际上也在封闭自己。
后来顾言安是什么时候上的楼也忘了，可能是在聊完这一段以后，他就离开客厅了，回到房间，顾言安看过去，江时俞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极其温柔地吻了下江时俞的额头，下一秒，因为对方有些紊乱的气息，顾言安眯起眼睛，“宝贝，你在装睡？”
“……”
江时俞缓缓睁开眼，看着顾言安，尴尬地笑了笑，还要找补，“我本来是快睡着了。”
顾言安这会儿却无心追问这个，他说：“我和宋女士聊天的内容你都听到了吧？”
江时俞不好否认，他确实是听到了，就是怕顾言安上来问些什么，所以才装睡的，现在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出车祸那天是你的生日？”顾言安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都能听到他似乎有些哽咽。
江时俞眸光微闪，“你没有问……”
顾言安知道这是他在逃避话题的行为，他说：“那我现在问了。”
“……”江时俞看对方那一脸“我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样子，抿了抿唇。
不等他开口，顾言安又说：“我不是在逼问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觉得可以信赖，可以依赖的人。宝贝，我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今天我可是在叔叔阿姨面前起誓过的。”
生同衾，死同穴。
“我们还有十个、几十个岁岁年年，难道我们在一起的以后，你都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生日是哪天吗？”
江时俞眼皮一颤，他抿着唇，看着顾言安专注的神情，说道：“我不告诉你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知道，你知道我家出车祸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以后会很难受，我不想你……”
不等他话说完，顾言安就挑起了他的下巴，使得他抬起头与之四目相对，眼神对上的瞬间，江时俞愣住了，因为他看到顾言安眼睛里有泪光，而后他听到对方温柔中又带着几分责备似的，还染上了哭腔，“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第一时间想到我，你多想想自己好不好？你的情绪比任何人的情绪都要重要，无论是对你自己而言，还是对我而言……你在恢复记忆的瞬间肯定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难受对不对？”
可是即便是这样了，江时俞还要想着先安抚他的情绪，然后把自己的所有情绪往后推，那一天他一通电话打过去，明明他情绪那么低落，可还是要配合他笑，他上辈子到底是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遇到江时俞，才能成为对方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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