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柳穆清当下便拿了律法书去书房旁边的耳房看书。
蒋诗琪表情恹恹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跟着她去耳房。书房内，大皇子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柳穆清，直到她进了耳房看不见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耳房内，柳穆清并不想啃那么晦涩的全套律法，她只寻找她想要，到底什么条件可以立女户！
很快，她就找到她想要的内容，柳穆清逐字逐句仔细研读，确保自己都背下来，然后又将上下条文的内容都看一遍，确保没什么附加条款或者隐藏条件。
最后，又打开一本历年经典案例辑录。
律法从来都不是一朝成型定稿的。从天启王朝第一版律法起草到如今的版本，中间历经这么多年，有不少的修改调整。
而每一次修改调整都会有一些典型的实际案例作为修改支撑。而她手里的这本《历年经典案例辑录》就收录了每次调整律法的原因，里面完整地记录了当时案件的信息和审判人从不同角度对案件的考量。
法不外乎人情。
柳穆清整理好自己想要的后，又找了一些简短有趣的事情讲给蒋诗琪，并将案件中晦涩的话语转换成比较容易理解的白话，当故事一般讲给她听。
包括原本的律法是怎么规定的，后来的刑狱大人在判案的时候又从哪些角度考虑不按照律法来判，给了后世人怎样的警醒等等。
蒋诗琪越听越有意思，也参与到讨论中来。
两人越讨论越有意思就越停不下来，直到小丫鬟们来喊，天色已晚，柳二娘是不是要留饭。
柳穆清这才发现时间已晚，蒋府已经掌灯，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身要离开。
“已经这个时间了，要你从我府上饿着肚子离开，那我岂不要被人笑死！”蒋诗琪佯装生气将柳穆清拦下来，然后吩咐小丫鬟摆饭，强硬留人吃饭。
柳穆清推脱不过，两人从耳房一出来，蒋大人和大皇子也刚刚谈完事从书房出来。
怎么大皇子还在？柳穆清心下疑惑，公务要说这么久吗？好像也没听说大皇子在朝堂的哪个部门任职呀？
大皇子站在书房门口，看了看天色，幽幽地道，“一个不留神，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语毕，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在向蒋大人传达他有些饿的消息。
蒋大人用眼尾扫了一眼大皇子的表情，心里疑惑不已。事出反常必有妖，大皇子今日赖在他书房就算了，这意思，还要留饭？
“天色已晚，大皇子若是不嫌弃的话，留下用饭吧，都是粗茶淡饭……”蒋大人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大皇子直接打断他道：
“不嫌弃！我看她们也是要去用饭的，就不麻烦府上的人摆两桌，一起吧！”
大皇子不给蒋大人拒绝的机会，无法，蒋大人只得吩咐道：
“诗琪，正好我要宴请大皇子，我们一起吧，省着开两桌了，正好也让祖父考校考校你下午都看了什么书，学了什么道理。”
蒋诗琪……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吗？都不给人反应和拒绝的时间。
柳穆清作为客人也不好说什么，主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便是。
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蒋大人和蒋诗琪负责活跃气氛，柳穆清负责配合活跃气氛，只有大皇子全程板着脸，也不说话，也不表态，只默默吃饭。
几人本来都有些忐忑，但是几次聊下来发现大皇子似乎真的饿了，并没有要参与聊天的意思，三人便自动成团放弃大皇子。
“说说吧，你跟着柳二娘学了一下午，有什么收获？”蒋大人随意说道。
他的孙女他太了解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一下午的时间能学什么？估计两个人也就说说小话，他对着黑阎王一天了，听听八卦缓解一下心情也不错，否则晚上容易做噩梦。
“律法书太难懂了，我看不懂，但是那本《历年经典案例辑录》我倒觉得很有意思。”蒋诗琪实话实说。
“哦？那你详细说说，到底哪个案例有意思？”蒋大人来了兴致。
蒋诗琪举了一个牛粪争夺的案例。
张三将马路上的牛粪聚集在一起，由于天色已晚，准备第二天再将牛粪运走。当天晚上，李四发现这堆牛粪，询问之下大家都不知道牛粪是谁的，于是李四便将牛粪运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张三将李四告上衙门，索要牛粪，县尉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要将这堆牛粪判给谁。
“祖父如果来处理这桩案子的话，会将这堆牛粪判给谁？”蒋诗琪将案子叙述清楚后，向自己的祖父发起挑战。
难得自己的孙女这么有兴致，蒋大人也起了和她一起玩的心思，便笑着道：
“这你可就难倒祖父了，一堆牛粪有什么好争的？要不就一人一半？”蒋大人笑呵呵地道。
而此时的蒋诗琪难得认真起来，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道：
“这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争夺牛粪的案子，但是这个背后透露出的道理却一点也不简单。如果真如祖父所说，一人一半这么简单的话，先人为什么要将这个案子作为经典案例收录在册呢？”
蒋大人也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给蒋诗琪作揖道，“请蒋小娘子赐教！”
蒋诗琪也不含糊，继续道：
“这个故事背后透露的道理是，我们将牛粪判给谁，实质上就是支持……支持……”蒋诗琪有些心虚地看着旁边的柳穆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她有些忘了。
“标记人和劳动人”，柳穆清在旁边小声提醒。
“对，就是支持标记人，还是支持劳动人。张三虽然收集了牛粪，但他并没有标记牛粪是自己的，这样县尉可以以此为由将牛粪判给李四；
而李四呢，并没有付出劳动，而是张三付出劳动将牛粪收集到一处，所以，县尉也可以以此为由将牛粪判给张三。一人一半和稀泥是不可取的！”
蒋诗琪难得一脸认真，像极了认真做学术研讨的小娃娃，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而标记，其实就是告诉大家，这个世上的财富都是有主的，有界限的，不是谁劳动了财富就应该归于谁！否则的话，我看那些富豪乡绅的粮仓里有好多粮食，只要我付出劳动将他们搬回家那这些粮食就是我的了吗？”
“财富没了界限和所属权，这世界要乱套的，所以别看是小小的一个牛粪案子，它背后透露出的可是判官对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解析！”
蒋诗琪的话掷地有声，将蒋大人和大皇子都镇住，片刻后，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柳穆清的脸上，很显然，蒋诗琪不可能有这样的见解，肯定是柳穆清讲给她的。
柳穆清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赶紧鼓掌道：
“诗琪说的真好！”
蒋诗琪接收到柳穆清的夸赞，不由得骄傲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师父是谁！”
“柳家二娘子，乃大才也！”蒋大人夸赞道，同时内心不免感慨，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娘啊，否则话，国公府何至于如今无人可用的尴尬场面！
柳穆清尴尬地笑笑，实在承受不住这个场面，于是站起身道：“我吃饱了，先告退！”
语毕，坐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子站起身道：“我也吃饱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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