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解放军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院区的湖边，最近常坐着一个俊朗的少年，或是午后，或是傍晚。
他总是戴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
太阳把他的身影缩成一团，又在湛蓝色的湖面上铺上了一层金光，湖面上平静的没有起一点波纹，湖里的鱼儿聚集在少年的面前，跃跃欲试的想探寻他耳机里能让他时而微笑，时而沉思，时而伤感，时而落泪的秘密。
有个漂亮的女生观察了他好几天，终于在这个明媚的午后鼓起勇气走近他，“沈周翰”。她的声音很柔软，很温婉。
以至于沈周翰并未察觉到旁边有人唤他。
漂亮的女生叫周徽因，是沈周翰的同学。在顾以峰的关照下，沈周翰被学校免试破格招收。周徽因早就听同学小声议论过，说沈周翰的‘后台很硬’，但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吸引她并且让她着迷的是他英俊的外表和他清冷却不失儒雅的性格。
见沈周翰没反应，周徽因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周翰慢半拍的转过头，抬眼看了下朝他微笑着的周徽因，摘下耳机，站起身，回了个淡淡的微笑。
周徽因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手腕处，“好漂亮的手链”。
下意识的，沈周翰抖了抖胳膊，让袖子落下，遮住了手链。
“女朋友编的吗？”周徽因试探的问。
沈周翰并未回答，而是警惕的看着周徽因，微蹙的眉头仿佛在说，“你是哪位？”
周徽因读懂了他的眼神，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尴尬的笑了笑，开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徽因，跟你一样的周，林徽因的徽因，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同学”。
沈周翰的黑眸开始变得柔和，但他并没有对周徽因表现出很多的热情，仍是淡淡的回了个微笑，“你好”。
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确切的说，他没有想要跟她说话，想继续享受着属于他的安宁，他没有坐下，而是挺拔的站立着，微微仰起了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白云，一团一团的，像柔软的棉花一般，微风吹过，云团被吹散，他右臂的袖子轻轻摆动了几下，发出哗哗的声音。
周徽因也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他的右侧，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云朵聚了散，散了聚。
杨子儒忽然来电，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寂静。
沈周翰也有了走开的‘理由’，他转身走远了一些，划开接听键，“喂”。
“你在咖啡馆的书，我找人搬到你家了”，杨子儒道。
沈周翰嗯了一声，这个事周慧已经告诉他了，说是冲锋给搬过去的，还说自他离开岳州以后，冲锋几乎每天都去家里看她，有时候在店里帮她招呼客人，有时候陪她说话，她就经常让他带甜酒酿回去，但冲锋每次都会付钱。
“我本来让顾绍雪帮你先收着，结果她找她二哥直接给你搬到家了”，杨子儒知道沈周翰等着他给他解释为什么是冲锋把书搬回去了。
沈周翰脸色微微一变，“你别去打扰她”。
“是她先找的我”，杨子儒辩解道。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沈周翰提醒道。
杨子儒道，“记得，不会忘的，永远都不要让顾绍雪知道你喜欢过她，也不跟她透露你的联系方式。你说的我都记得，那你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
沈周翰垂目沉默了一会儿，道，“忘不了”。
杨子儒叹息着说，“我希望你是没有忘了我说的话，而不是另外一种忘不了”。
“你相亲相的怎么样？”沈周翰转了话题。
杨子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相亲了？”
“我猜的”，沈周翰确实是猜的，不过他是为了转移话题随便说的。
“嗨”，杨子儒长叹一声，接着道，“说来也巧，我去相亲的时候，顾绍雪就坐在我后边，她是陪她二哥相亲的，害的我都不敢跟人家女孩说话”。
沈周翰唇角微微上扬，“那你相中人家了没有？”这本不在他的八卦范围内，只因他听到了顾绍雪也在，就禁不住多问了这么一句。
杨子儒当然知道他的意图，故意道，“说来更巧了，顾绍雪也问了我相中那个女孩没，我跟她说我不但相中了，而且成为我女朋友了”。
沈周翰没再问下去，虽然他很好奇，但他不想问了。不是好奇杨子儒相亲对象成为女朋友的事，而是好奇顾绍雪为什么会关心杨子儒相亲的事。
杨子儒也试探明白了，转而道，“学校里要是有女孩喜欢你，你就好好把握”。
“不会有人喜欢我的”，沈周翰心里的那颗自卑的种子又悄悄的撞了下已经松动了的土壤。
事实上，他从病床上醒来以后，那颗种子就已经埋在他心里了，只是原来一直被顾绍雪封印着，它动弹不得，如今顾绍雪走了，便没人能压制住它了。
“刚才那句话，是顾绍雪让我转告给你的”，杨子儒撒了个善意的谎，“她希望你能幸福，你该不会是想让她失望吧？”
“她不会让你带话给我的”，沈周翰笃定的，伤感的说出这句话。他了解顾绍雪，如果她真的想跟他说什么，会给他发邮件的。她结婚了，不会再给他发邮件了。
“你要是不相信，我把你联系方式给她，让她亲自给你说”，杨子儒努力的刺激着他，想让他努力的积极的开始新生活。
沈周翰沉默着挂了电话，他在心里说，“我信，信她是这么希望的”。
元宵节过后的第二天，听雪咖啡馆里来了一位客人，由店长安静恭敬的迎到了二楼，迎到了沈周翰的面前。
沈周翰看到来人，愣怔了足足五秒钟，然后挺直身体，用左手敬了礼。
顾以峰峻肃的目光扫过他，抿了下锋锐的唇，示意他坐下。
两人坐下后，顾以峰开门见山道，“谢谢你为我女儿做的一切”。
沈周翰心里有些紧张，因为激动引发的紧张，紧张的解释了一句，“我们是朋友”。
顾以峰盯着沈周翰看了几秒，眼角的皱纹柔和了一些，“我了解了一些你在军校的表现，很优秀，怎么不继续回去深造？”
面对顾以峰的‘明知故问’，沈周翰水行旧路道，“忠孝不能两全，我已经尽了忠了，现在想尽点孝”。
顾以峰感慨道，“世上不能两全的岂止只有忠和孝，太多太多了。”
沈周翰迎上顾以峰犀利的目光，重复了自己的想法，“我跟小雪是朋友，这个可以是两全”。
顾以峰微微蹙了下眉心，再次审视了下眼前的这个少年英雄，像极了当年独自面对赵卓赵老将军时的他。
两分钟后，顾以峰离开，沈周翰的面前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耳边有个声音在回响：如果哪一天不能两全了，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沈周翰来到一棵梧桐树下，那里有一张长椅。他轻轻的捡起上面的一片树叶，把它轻轻的放到树根处，一阵风吹过，叶子被掀起，扑向结实的树干。
沈周翰微微笑了一下，开始羡慕起那片梧桐树叶来，“它好幸福，只需等一阵风，就能和树重逢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的风在哪里呢？
习惯性的，他把左手掌心覆在心口的位置，忽的又记起，那里已经空了，为了能两全，离开岳州的时候，他没有把顾绍雪的照片带在身上，也没有带任何一本他跟她一起读过的书，他手上的手链，原本他也狠了心不戴，也不带的，可他还是想着，戴一点念想吧，就一点。
可戴着，或者不带着，在他离开岳州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把他的情绪区分开，那张照片，那张唯一的照片，已经入了他的心了，他甚至能记得她额前散落了几根碎发，也能丈量出她那两颗小酒窝能盛多少美酒，他还记得他们读过哪些书，也记得她都喜欢哪些句子和哪些段落。。。
杨子儒告诉他，她把咖啡馆接下来了，店里还保持着原样，她没有去过射击馆。后来，杨子儒又告诉他，咖啡馆的二楼要装修了，店名也改了，改成了‘茗泽轩’，她还是没有去过射击馆。
所以，他的念想，真的就剩一点了。
这点念想本来就是上帝因为怜悯他偷偷漏给他的，说不定哪天，连这点念想上帝也要收走了，可上帝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要夺走他所有的骄傲？他想起了他跟顾绍雪一起读过的一本书里作者说的一句话，‘就命运而言，休伦公道’。
“若不论公道，那要论什么？”沈周翰坐在长椅上，问地上正在打架的两只蚂蚁。蚂蚁没有听到他的问话，继续打架。
“嗨”，一个陌生的，但又带了点熟悉的女声传来。
紧接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映入了他的视线，沈周翰抬起头，眉心处蹙了两团疙瘩，他有点生气，因为那双高跟鞋踩死了那两只快要分出胜负的蚂蚁，也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打断了他的思念。
但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的愧疚，微笑着对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沈周翰没说话，眉头舒展了一些，但仍是微蹙着，似是在问她，“你有什么事吗？”
周微因回道，“能告诉我你手上的手链在哪买的吗？”说着，她坐在了沈周翰左侧，盯着他手腕处的手链看起来。
“一个朋友手工编的”，沈周翰淡淡的说，语气里盛满了温柔。
周徽因还想说些什么，沈周翰已经站起身离开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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