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寿圣节(六)
祝副末此时已退场,桌上多了两个青瓷碗和一个银酒杯,一碗菜是两片腊肉,一碗菜是两颗“浮圆子”。
孙参军说道:“方才《调笑百官》这场百戏得到了诰命娘子的称赞,小人深感荣幸。今日宫中不能大笑,小人祝愿各位诰命娘子在生活中笑口常开,小人若能在祝愿前加上年岁,小人会加上‘万年’二字,接下来,请各位诰命娘子欣赏歌曲《万年欢》。”
说罢,孙参军走向偏殿门口,他双手举高竹竿子,竹竿顶端的流苏晃动,九位拿着乐器的小娘子们有序进场。
小娘子们梳着高髻,头簪黄金桥梁钗,画了淡妆,身穿红色窄袖圆领袍,乌皮靴,腰上围着“腰上黄”,束着革带。
仅我认识的乐器,就有琵琶,笛子,笙。
小娘子们拿着乐器行礼,我们起身回礼。
小娘子们弹奏曲子……
坤宁殿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说道:“皇后,颍王三月成婚,我想在四月立他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皇后娘娘回道:“臣妾认为此事不妥,去年臣妾听官家说过,国朝财政亏空,若是官家立颍王为太子,按照礼制,太子的宴会规格高于亲王,那必定会消耗不少国朝银钱。上月除夕,皇太后娘娘派内侍送信,信中说官家身体健康,应当考虑纳妃之事,臣妾回了一封信,皇太后娘娘便没有提说此事了。若官家立颍王为太子,皇太后娘娘或许又要催着颍王纳妃了。”
皇帝说道:“既如此,我推迟些年岁立颍王为太子。滔滔,你在信中回了皇太娘娘娘什么话?”
皇后娘娘说道:“臣妾若是说了,官家莫要生气。”
皇帝说道:“我能生什么气?你且告诉我就是了。”
皇后娘娘垂头回道:“臣妾在信中说,新妇始得嫁十三团练耳,即不曾嫁他官家。”
皇帝笑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青木阁书房内,灯火明亮。
晴柔手里拿着一幅《荷花图》,她看着荷花,甜蜜地笑着。
戴冠,身穿翟衣的赵福嘉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六张讲学稿纸,她说道:“皇姐,你今日真奇怪,冬日对着一幅《荷花图》痴笑。”
晴柔说道:“我只是今日忽然想看荷花罢了。对了,福嘉,那六张誊录的讲学稿纸你都看完了吗?”
赵福嘉回道:“我还剩两张稿纸没有看完。”
赵福嘉小声说道:“皇姐,我有一件疑惑不解的事情,咱们待会儿去寝殿说吧。”
晴柔回道:“好。”
苍松与一位侍女头戴黑色暖帽,身穿淡绿色窄袖夹羊毛圆领袍,乌皮靴,肩上系着红色羊毛肩巾,束着革带,腰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寿字结,她们双手提着宫灯,各自在青木阁四周巡视。
地上放着两个宫灯,一个烤火盆,二位侍女身穿粉色祥云纹夹羊毛圆领袍,束着腰带,腰上挂着红色的寿字结,红豆头戴山口冠,她蹲在地上。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坐在藤墩上说道:“红豆姐姐用烤火盆烤过香肠吗?”
红豆说道:“没有。”
小侍女说道:“奴婢除夕与寿康公主用火盆烤香肠,可好吃啦。”
红豆问道:“春霞,如何在火盆上烤香肠呢?改日奴婢也试试。”
春霞回道:“将香肠煮熟放凉后,用一支箸子串起一节香肠,手拿箸子,放在火盆上烤,吃起来格外地香。”
红豆说道:“生香肠在火盆上要烤多久呢?”
春霞回道:“奴婢没有试过。”
红豆说道:“寿康公主说她明日也要住在这里,咱们明日一起试试烤生香肠。”
春霞回道:“好。”
春霞问道:“红豆姐姐为何要蹲着身子烤火呢?”
红豆回道:“奴婢的脸被冷风吹冷了,烤一会儿火,把脸烤暖和了,今晚就不用洗脸了。”
春霞捂嘴笑。
红豆急忙说道:“奴婢可不是邋遢的人,只是今晚寿康公主住在这里,咱们要为二位公主多烧一些洗面洗脚水,轮到咱们烧水洗漱时,奴婢或许已经犯困了。”
一位守门的禁军头戴黑色双卷脚幞头,身穿紫檀色窄袖夹羊毛云锦袍,腰系红色抱肚,束着金涂银带,腰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寿字结,身后背着长棍,另一位同样打扮的禁军快步走向青木阁。
今日青木阁门前悬挂桃符,贴了春联。
守门的禁军问道:“陈指挥,如今是何时?”
陈指挥回道:“戌时一刻。”说罢,禁军在青木阁门前站直身子。
禁军说道:“官家今日准许德宁公主与寿康公主在戌时六刻前入睡,不如咱们即刻回禀侍女时辰,二位公主可以早些安排洗漱。”
陈指挥说道:“诺诺。”
二位禁军转身,有节奏地扣了扣门,齐声说道:“在下是青木阁守卫指挥。”
红豆急忙起身,跑向大门处,红豆说道:“奴婢红豆在此,二位指挥要传达何事?”
二位禁军说道:“此刻是戌时一刻,请红豆小娘子转达二位公主。”
红豆回道:“唯唯。”
红豆回到书房下说道:“德宁公主,寿康公主,二位指挥方才扣门说此刻是戌时一刻。”
书房内,晴柔,赵福嘉回道:“我们知道了。”
晴柔走出书房说道:“红豆,劳烦你与春霞去厨房烧水吧。”
红豆,春霞一起回道:“奴婢遵命。”
此时二位禁军转过身子。
孟宅卧房内,月光柔和。
我和言律束发,身穿夹棉中单中裤,我们枕着软枕,盖着两床红被子,手牵手说话。
我说道:“良人,我怀孕已有三月了。”
言律回道:“我知道。娘教过我把喜脉。”
我继续说道:“之前我瞒着你此事,是因为不足三月的孕妇若是讲出孕事,胎儿得不到胎神的庇佑。”
言律继续回道:“我知道。”
说完,言律翻身吻我,过了一会儿,我羞赧说道:“良人,此事属于房事,胎儿若是过早接触这些,恐怕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言律回道:“方才我是在教胎儿相爱的礼节。”
我说道:“良人,我们每月教导胎儿一次相爱的礼节可以吗?”
言律说道:“每月教导一次,这怎么行呢?只怕胎儿学不会。”
我继续说道:“每月教导胎儿四次如何呢?”
言律说道:“好。”
言律问道:“清容,我方才看见你从衣袖里掏出了今日官家的赏赐物和一个小葫芦,小葫芦是你认识的诰命娘子送你的物品吗?”
我回道:“不是,那是开光的葫芦,我腹中有胎儿,随身带着葫芦可以阻挡煞气。”
我说道:“今日宫宴有九场百戏,若良人从中选出三场最喜欢的百戏,良人会选什么呢?”
言律回道:“我会选《调笑百官》,《小儿武术》,《祝尧龄》这三场百戏。娘子呢?哪三场百戏是你喜欢的?”
我回道:“我喜欢《调笑百官》,《万年欢》,《仙鹤舞》。”
言律又说道:“今日下午,我在紫宸殿碰到了娘曾经的病人于娘子,她找我要了几根头发,说是做药引,因我剪了头发,我并未告诉她,我的假髻是马毛做的,我不知马毛是否有效,就向医官打听,医官说马毛也可以做药引。”
我问道:“良人,你说的于娘子,她是病了吗?”
言律回道:“我不知。”
我回道:“她若是病了,希望她吃了药可以早些痊愈。”
我又说道:“去年十月,有人说太和楼药氏是大宋准驸马人选,因为韩相公对药氏行过契丹礼,今日宋春妆回话,韩相公新买的袜子松了,他觉得直接蹲下身子有失礼仪,便用契丹礼的动作整理袜子。明日我要告知马行街的邻居们,希望他们别在为传闻中的准驸马花费银钱了。”
言律问道:“花费银钱?”
我说道:“娘说咱们马行街的邻居为了和药氏说几句话,每月都要在太和楼吃一次酒呢。”
我又说道:“今日我听闻垂拱殿的一些诰命娘子说,兔毛袜比羊毛袜暖和,如今我不能用针线,良人明日下朝后若是得空,咱们就一起去街上买兔毛袜吧。”
言律回道:“好。”
言律问道:“若朝廷为我们分配一位做饭随从,娘子喜欢话多的婆婆还是话少的婆婆呢?”
我回道:“我想若是朝廷可以分配话少的做饭婆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又说道:“良人,鱼儿与麻虫成婚已有一月了,想来是我们以前向孟家先祖的祷告起了作用,如今我怀了身孕,不便去祠堂了。良人,自明日起,我们斋戒三日,良人三日后买些吃食酒水感谢孟家先祖吧。”
言律回道:“好。”
青木阁寝殿内,烛光柔和。
二位公主梳着简单的发髻,身穿一件青色凤纹夹羊毛中单中裤。床上有一对青色的凤纹软枕,赵福嘉盖着一床青色的凤纹被子睡下,端坐在床边,穿着青色凤纹夹羊毛袜子的晴柔正要放下青色的凤纹幔帐。
赵福嘉轻声说道:“皇姐,我被花妖报复了。”
晴柔柔声问道:“福嘉,你为何这样说呢?”
赵福嘉轻声说道:“去年十月,咱们随娘娘在玉津园参观丰收的稻谷,离园之前,你们说要去看驯象,我和女使去了园池赏花,我与春霞偷偷地吸了好多一串红的花蜜。十一月,我发现我的胳肢窝长了一些细细软软的像花蕊一样的东西,我单独问过春霞,她的胳肢窝没长东西,我想我是被花妖报复了。除夕那日,我在宫里看傩戏,想要驱除花妖,前日我又瞧我的胳肢窝,那花蕊一样的东西还在我身上。此事我不敢告诉娘娘与父皇,我怕他们责罚我。”
晴柔笑着说道:“哪里有什么花妖呢?你说的那花蕊一样的东西,我的腋窝也有。”
赵福嘉问道:“皇姐不害怕吗?”
晴柔回道:“那是腋窝的毛发,何故要害怕呢?”
赵福嘉轻声回道:“若说是毛发,颜色怎不是黑色的呢?”
晴柔回道:“腋窝的毛发是会慢慢变黑的。”
赵福嘉问道:“皇姐,胳肢窝的毛发是不是和头发一样长呢?”
晴柔回道:“不是,很短的。”
赵福嘉继续问道:“胳肢窝的毛发到底有多短呢?”
晴柔回道:“比拇指长度略短一些。”
赵福嘉问道:“皇姐,你说男子胳肢窝有毛发吗?”
晴柔回道:“我不知道。”
赵福嘉说道:“以后我若是嫁人了,我就问问驸马胳肢窝有没有毛发。”
晴柔笑道:“你这个月水都没来的女娃,说话真是羞人。”
赵福嘉回道:“要不皇姐以后嫁人了,你替我问问驸马。”
晴柔说道:“福嘉,你说话是越来越大胆了。”
赵福嘉小声回道:“皇姐是知道的,我本就是个胆大的女子。”
晴柔吹灭烛火后,放下了幔帐。
寿圣宴次日。
“蒋宅”厅堂桌上,放着茶托子,茶盏,茶瓶。
彭思永与蒋之奇头戴獬豸冠,身穿朝服,腰上挂着铜佩与绿绶带。
彭思永拄着鸠首杖说道:“之奇,昨日官家万寿,我听到宫中小内侍说欧阳参政与乐人在调情,看来欧阳参政私德不修的老毛病又犯了。”
蒋之奇问道:“彭中丞,欧阳参政此前有何私德不修之事?”
彭思永说道:“你到底是晚辈,不知道仁宗朝欧阳参政的过去。欧阳参政‘盗甥案’这事你可听说过?”
蒋之奇说道:“晚生没有听说过。”
彭思永回道:“仁宗朝,欧阳参政外甥女张氏说欧阳参政与她有私情,侵占她的财产买房。朝廷派官员调查,查案结果是张氏与家仆有私,欧阳参政的确用张氏的钱财买过房。若欧阳参政与张氏无私情,怎会为他外甥女买房呢?”
彭思永又说道:“下官不是妄自揣测,只是坊间流传一首欧阳参政的艳词,让人不得不怀疑。之奇,你看,这是下官誊写的那首艳词。”说罢,彭思永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白纸,双手递给蒋之奇。
蒋之奇双手接过白纸,他看着上面的黑字念道:“《望江南》,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着待春深。十四五,闲抱琵琶寻。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间早留心。何况到如今。这首词真够艳俗。”
蒋之奇又说道:“彭中丞,不如咱们明日一起在朝堂弹劾欧阳参政吧!”
彭思永回道:“咱们就写下札子弹劾吧,朝堂上给欧阳参政留一点体面。”
蒋之奇说道:“濮安懿王的制册称呼朝堂尚未再议,晚生此前附和欧阳参政,只是因为晚生心里尊敬他,所以在朝堂支持他,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作风不正之人,若官家再提及濮议之事,晚生会在下朝后直奏官家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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