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呐自杀了。
她留下一封几页的遗书，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包括年少时让她父母、爷爷奶奶、玩伴一同死去的那场煤气泄漏爆炸案。她嫉妒她的玩伴。嫉妒她成绩好，嫉妒她惹人喜欢。她讨厌她，因为她总是被父母挂着嘴边，因为她总是那么善良，乐于助人。
终于在爷爷奶奶有一次夸她懂事、省心、不惹事之后，她恨上了爷爷奶奶，她想要他们死。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割断了家里的燃气管道，然后在爷爷奶奶午睡的时候打开了阀门。她去上学去了。她要去学美术，一个半小时，等她回来的时候，不管他们是否还活着，她只需要装作无意的将手中的灯笼打掉。圆形的灯笼就会滚到没有上锁的自动感应门前，滚进室内，然后将一切都炸掉。
“爆炸发生那天，美术班刚好在教如何制作灯笼。”小崔将调来的资料发到了公众文件夹中。“原本是做风筝的，她说快到中秋了，想要自己做灯笼，老师才会改教他们灯笼。”风筝与灯笼的用料是一样的，都是竹子，汉皮纸，各种水彩颜料，一层桐油。
“那她的父母呢？”
“在她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她的父母又提起了她打伤了同学，逼的他们不得不搬家这件事，也许是说了她几句吧，她当天就以爷爷奶奶不舒服为由，将他们骗了回来。”
他们父母进门就闻到了煤气味，还没来得及打开门窗，她就将灯笼掉到了地下，然后拜托玩伴帮她捡灯笼。
她家的门是自动感应门，就像是商场里的一样。她的爷爷奶奶总是忘事，所以才装了这种门。平时他们在家，都是从里面锁上的。那一天，她打开了锁。
灯笼滚轮，向着偏低的门处滚去。灯里的蜡烛歪倒，烛火掉落在了汉皮纸上。她的玩伴追着灯笼进了她的家，烛火点燃纸，一瞬间火光冲天。
“3.26校车事故，买凶杀丁警官，她都承认了。”
黄呐被拘留好几天了，一句话都不肯说，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认下了所有？全队看完黄呐的遗书，吩咐杨敏萱和蔺棠一起，调取黄呐这几天的访客记录以及会客室的监控。
在黄呐自杀的前一天，她只见过律师。
Kt王，王克通，香港人，律界的新星，不过三十四岁，已经是一间大律所的合伙人了。
“香港人？”全队将车停在一边，接通了电话，掏出烟，点了一根。
“对，他是半个月前过来的。”也就是他们开始调查黄呐之后，他专门从香港飞了过来，成为了黄呐的代理律师。
“谁帮黄呐请的？”全队一边听杨敏萱的汇报，一边用搜索引擎搜索Kt的资料。粗略看完网络上的资料，他吩咐杨敏萱，“继续往下查，查雇佣他的人。”黄呐请不起他。
黄呐看似什么都交代了，却将什么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将赵蓁雅身上的嫌疑摘的干干净净，带着无数的秘密死了。她以为，她死了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吗？
想到隗葵的死，全队深深叹了一口气，按灭了烟蒂，调整了座椅，缓缓闭上了眼。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一阵敲窗声将他叫醒。
他猛然睁开了眼，在一瞬间防备了起来，在看到车外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后，才放松的一笑，打开车锁让她上车。
他和妻子虽然还没离婚，但已经分居很久了。他的工作太忙了，已经很久没陪女儿了。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他忙里偷闲，只为了好好陪女儿过一次生日。
妻子跟着坐上了车，神色淡淡，“只是吃一顿饭，没问题吧。”
全队笑了笑，“没问题。”
妻子没有看到他的疲惫，仍然一味的抱怨，“你不过是一个重案组组长，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忙什么。”
全队不说话，他已经习惯了妻子的抱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释，去安抚妻子的不满。
其实当警察没有那么刺激，也没有那么忿世嫉俗，推己及人，设身处地。案件的调查，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发现尸体，忍受恶心的气味，甚至于还要参与解剖；一点点摸排，一点点询问、记录、排查，每一项都要极大的耐心；上面限时破案的压力，面对媒体的压力；一次又一次的汇报，一次又一次的摸牌，一次又一次审讯、问询……每一刻都在磨着他们的耐心。
高温会加速尸体分解，空气和湿度都可能导致微生物生长，加速尸体腐烂过程，宽松的衣服可以加快腐败的速度，因为它有助于维持尸体的热量。紧身衣服会切断组织的血液供应减少细菌赖以生存的营养，从而延缓了腐烂过程。
空气中暴露的尸体腐烂从尸体表面可察觉的第一个迹象通常在盲肠区域。那里的皮肤会变为绿色，出现时间为死亡12-24小时之后。也就是说，除非死后很快被冻起来，并且是在冷冻状态下被发现。否则，一定会有臭味。
人光溜溜的来，这是新生；人空荡荡的离开，这是污损。人死后，肌肉松弛，不再具有张力，肠道里、膀胱里的秽物会排出。光溜溜的来，空荡荡的去，来时干干净净，去时污损也要排净。
小张加入重案组也有三四年了，参与过很多凶杀案，见过很多尸体，也见过很多死者家属。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老妈妈，在看到女儿的尸体，不顾腐臭、脏污，紧紧的抱着女儿的尸体。她一下下摸着女儿的脸，亲着女儿已经落满了蝇卵的脸，一声声唤着她醒来。
其余的，很伤心，很难过，却不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住至亲。这才是真实，这才是人世间。他们会很快忘记逝去的人，失去至亲的伤痛，也或许不会。他知道，那位老妈妈致死也不会忘。
也或许，只有母亲，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浑身腐烂，满是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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