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兆,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被连根拔起的失重感;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探入你的思维深处,轻轻一拽——你便从那个被称为“现实”的锚点上脱落了。
眼前不再是图像,而是纯粹颜色的洪流,猩红与幽蓝如同沸油与水般相互倾轧,迸发出无声的尖叫;祖母绿和鎏金扭曲成克莱因瓶的怪诞形状,向内无限旋转。
这些色彩没有温度,没有意义,只是纯粹视觉的蛮横存在,冲刷着你的认知边界。
好在高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现在状态的他,也没有脸了。
在‘模拟时间线’中,高工变成了一条线。
然后,他‘感觉’到了其它的线,无数条,亿万条。
它们不是视觉意义上的线,而是可能性的纤维,是因果的脉络。
它们从虚无中生成,向虚无中延伸,散发着微弱的光。
有的粗壮、稳定,如同拧紧的缆绳;有的纤细、闪烁,仿佛随时会断裂的蛛丝。
高工的意识像一滴水银,落在其中一条线上,重量让这条线微微下沉,与其他无数线条产生了微妙的引力涟漪。
‘有引力神格还真是方便,至少不同的时间线不会打结。’
在‘模拟时间线’的状态下,最蛋疼的其实是不同方向的时间线纠缠在一起。
这意味着不同的时间节点产生了重合。
就像是去割阑尾,结果发现它跟其它肠子缠在了一起,还打了个死结。
这绝对是要老命的事情!
而在高工的有意操控之下,所有的时间线在引力干扰下,产生了一个微妙的偏折。
这就不会相互干扰了。
高工尝试着‘观想’。
这同样是老司机才能够去做的事情。
新人的话,很容易就会观想出一些‘时间怪物’出来。
而这些‘玩意’,一旦从模拟时间线爬出来,落入主宇宙中,那就是真实存在了。
所以它们会千方百计的勾引你的神志。
高工并没有受到这种困扰。
他的意志很坚定。
而在观想之中,周围的时间线不再是河流,而是立体的丛林;你能同时目睹一颗种子的萌发、一棵大树的参天、以及它最终化为尘土的每一个瞬间,所有这些阶段像透明的胶片叠加在一起。
你向它“瞥”去,一场战争尚未爆发,但其所有可能的结局——胜利、失败、僵持、湮灭,都已如星辰般悬挂在因果的枝头,明灭不定。
高工几乎瞬间‘看’到了与星际大可汗的‘最后一战’。
双方的游牧者大军在相互厮杀、攀咬,对方出动了极端物种兵团,而己方也出动了四阶融合兵种。
而高工也知道了对方的星系武器类型——甚至不是一种,而是三种。
吸收恒星能量、哺育宇宙怪物的‘星系活物祭坛’
通过量子纠缠同时出现在多个恒星系,用生物场直接激活恒星聚变反应的‘噬星者’。
通过量子纠缠传播的物种形态病毒‘可汗瘟疫’
高工甚至还看到了对方的那个‘时间武器’。
不是宇宙宝物,也不是宇宙遗物,而是大可汗血脉宝物——游牧者之杖
它需要激活星际大可汗的第三个天灾特性,‘征服者之鞭’才能使用。
‘原来是这样。’
在‘未来’,大可汗轻轻一压手上的华丽权杖,便有一道道飞升光芒的鞭影从天而降,跨越时空,覆盖星系,覆盖血脉,阻塞未来,进行‘飞升(伪)级打击’。
高工有点明白了。
‘我以前听说在宇宙宝物与宇宙遗物之间,有一种只有‘文明力量’才能凝聚的文明之宝,它比宇宙宝物要珍贵,在权能方面却又比不上遗物,能力介乎于二者之间,相当于巨构,但又比巨构要体积小的多,原来这种传说是真的。’
在这个‘未来’之中,高工几乎见到了星际大可汗的所有手段。
不过他没有看到‘自己’。
以自己作为时间线的‘推演对象’,那就只能看别人,无法看‘自己’。
作为‘模拟时间线’的大忌,在‘模拟时间线’中,严禁自己观察自己,这会诱发各种诡异的‘时间悖论’。
这也是为什么在‘模拟时间线’中,一般只建议使用一个‘视角’观察未来。
观察的‘视角’一旦变多,危险会呈指数级上涨,一旦出现‘视角’对撞,那‘看’到什么,就不是观察者自己说了算了。
不少特别厉害的观察者文明,突然就神秘的消失不见,很多都是这个原因。
不过在‘未来’之中,不管星际大可汗使用了什么手段,那个看不到的‘自己’都能随手破解。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星际大可汗越来越焦急的神色是做不到假。
‘未来的我还挺猛啊。’
高工吃瓜的想。
不过有一件事引发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随着星际大可汗被打压,祂身上的飞升光芒越来越浓郁。
甚至导致周围的游牧者大军,不管是那些体积恐怖的生物舰船,又或是那些极端进化的可汗卫队,身上都冒出浓郁的飞升光芒。
‘这老兄,不会要强制飞升吧?’
高工惊了一下。
别的不说,他要是飞升了,这一场仗可就打不起来了。
而退一万步说,对方一旦飞升成功,自己除了跑路始源宇宙,还真没别的办法了。
‘好似是,好似又不是——’
虽说‘飞升光芒’已经浓郁到足够支撑‘文明飞升’的地步,但是高工总感觉又不太像。
不过正当他想要仔细看的时候,这个‘最终战场’突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这种‘空白’不是真空衰变那种,抹杀一切的白色,它更像是时间线的纤维断裂,导致‘可能性’本身被剥离出去。
同时时空温度在急剧上升!
“尼玛,这是‘熵噬兽’!”
一种相当知名的时空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片移动的、绝对的空无。
它所经之处,斑斓的可能性纤维会迅速褪色、僵直,然后无声无息地断裂、湮灭。
它不是吞噬物质,而是吞噬“可能性”本身——你“看”到它掠过一条时间线,那条线上原本枝繁叶茂的潜在未来瞬间枯萎,只剩下一条笔直、灰暗、注定的通往热寂的单行道。
高工二话不说,立刻取消这条线上的所有‘观察’。
下一刻,所有的景象开始向内坍缩,线条向意识核心收束,色彩被抽离,声音归于沉寂。
他又回到了‘时间线’的状态,并与这个‘未来’断连。
而他刚刚经历的时间线,迅速的燃烧殆尽。
好在高工跑路及时,‘熵噬兽’在烧完这条线之后,生命形态也迅速分解开来。
所以有一种说法,‘时空怪物’其实不是一种生命,而是一种时空现象,或者说,更接近于一种‘时空乱象’。
‘怎么会撞上‘熵噬兽’?我啥都没干啊,我要是想搞骚操作,星际大可汗早就在未来被我玩死了。’
高工十分不解。
虽然这么搞,他大概率也无法从这个‘未来’中逃离。
‘还是说,我其实是搞了,但其实现在的我还不清楚?’
这就是玩弄时空带来的副作用,一旦不同时间节点的‘自我’无法相互接力,完成逻辑回环,时空悖论必然出现,别说他了,飞升物种也得凉。
所以高工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未来的我到底有没有整活儿?
高工沉吟了片刻,没想明白。
甚至都有点想找一条时间线,去问问‘未来的自己’了。
但这种操作,又会提高引发时空悖论的几率。
‘应该是搞的,但应该是用一种更安全的方式。’
‘如果是搞了的话,那么对方就绝不可能是飞升,自己的胆子不可能这么大。’
通过跟文明议会对着干,赢下这一场,绝不是‘自己’能做出的选择。
毕竟不这么做,自己的胜算照样很大。
‘既然不是文明飞升,难道是基因飞升?或者说,通过基因飞升演化出的手段?’
高工立刻想到了自己前不久的操作。
毕竟没人规定,一定要通过文明飞升才能基因飞升。
那自然也没人规定,除了文明飞升,只有融合飞升才能基因飞升。
尤其是掌握了‘万族血脉’的星际大可汗,三个天灾特性,全是生物特性,搞一搞‘基因飞升’,可能性很大啊!
‘所以我会怎么做呢……’
高工思考了片刻,突然心中一动。
‘刚刚我琢磨飞升的时候,貌似其它的‘未来’出现了类似的波动,先去看一看再说——’
高工再一次进入了‘未来片段’之中。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片文明残骸,明显是被某种星系级武器给毁灭的,因为有着强烈的时空波动。
甚至还有丝丝的飞升气息。
而在文明残骸的中央,是一团被摧毁的‘生物器官’。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横亘于星系之间的、半透明的胶质星云。
其本体庞大到足以包裹整个恒星系,内部有类似生物神经脉络的能量光晕缓慢脉动。
远观之,它如同宇宙背景中一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活体器官,或者说,是一个漂浮在太空中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大脑与消化系统结合体。
它的表面并非坚硬的外壳,而是一层不断流动、起伏的生物膜。
这层膜具有极强的感知能力,能吸收和分析穿过其内部的所有电磁波、引力波乃至智慧生命的集体意识活动。
膜上会不时浮现出巨大的、类似眼睛或神经节的感应簇,冷漠地“注视”着感应到了智慧物种和文明。
这层生物膜,就是这台‘过滤器’第一层“过滤系统”。
在它的周围,空间中飘荡着一些被“过滤”后的文明造物残骸——行星级别的飞船被整齐地切开的断面、完全玻璃化的星球碎块、或是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后黯淡破碎的戴森环。
而这台‘过滤器’,则被某种力量活生生的撕裂开来,内部流淌出富含高密度信息的生物液体。
‘这是——那台大过滤器?’
在游牧者同盟中,有一些诡异程度极高的天灾文明。
比如说‘大过滤器文明’。
它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制造一种‘文明筛选机制’,不断筛选文明。
无法通过筛选的非飞升文明,便予以抹除。
结果它被真正的飞升文明给擦掉了?
这是翻车了?
高工感慨了一下,果断退了回去。
跟普通三级文明不同,飞升文明已经摸到了时空科技的边缘,在这里看的太多,容易被发现。
然后,高工又进入了其它时间线。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尊完全由飞升光芒包裹的巨大人影,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他’的眼前。
那被飞升光芒包裹的浓度和强度,甚至比星际大可汗还要强大!
那种纯粹的能量形态,那种基于物理规律的概念实体,不会错的,是飞升物种!!
在对方视线转移过来之前,高工秒退!
然后在时间线的状态下,他愣了好一会儿。
在‘未来’,他会撞上飞升物种?
这么惨的吗?
虽然看上去没打起来,但是能够引得飞升物种真身降临,总归不是啥好事啊!
“这还真是……”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在飞升物种周围,他看到了一团大号的玩意,那玩意是……原始汤?
原始汤之中,好似有着什么。
“名状之菌!?”
自己在镇压蚁主的关口,会碰上飞升物种?
而且看飞升光芒的浓郁程度,貌似还是个高层?
这么刺激的么。
虽然高工还想再看看,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但本能制止了他,再看下去,绝对会被发现。
到时候就更加难以收场了。
“还真是……”
高工隐隐有感觉,他多半要与这个飞升高层做上一场。
他长吐了口气,再一次进入未来。
然后他又‘看’了一幅画面。
这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机械星球,已完全被改造成一颗由金属、晶体和能量管道构成的纯粹机械造物,行星表面遍布上万公里高的巨型建筑,无数舰队如工蜂般环绕飞舞,冰冷的秩序中彰显着极致的科技力量。
相当眼熟。
这不是军团风格么。
然后,机械星球的正上方,宇宙的帷幕被无声地撕开一道“创口”。
那不是黑洞,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色彩与几何的混乱区域,仿佛有人将更高维度的画布强行摁进了三维空间。
从中,一种超越声音的、直接作用于逻辑本身的低沉嗡鸣开始回荡,那是物理定律正在被重写的“噪音”。
然后,打击开始了。
打击并非从外部摧毁,而是从内部定义上抹除。首先发生变化的是重力。
机械星球的人造重力场首先失效,但物体并未飘起,反而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死死“钉”向地面。
最恐怖的景象开始出现。
那些巍峨的金属建筑,开始像被一座无形的、无限重的山峰压垮,它们并非爆炸或断裂,而是整体性地向内坍缩;几十万米高的机械要塞,像海绵一样被压缩,其复杂的内部结构在挤压中破碎、混合,变成一团致密而扁平的金属与能量的混合物。
这坍缩如同一种无法阻挡的“浪潮”,以机械星球的核心为起点,以超光速向外扩散。浪潮所过之处,一切三维实体都失去了“高度”这一维度。
数以十万、百万、千万颗机械星球被覆盖、压缩。
当“浪潮”扫过最后一颗,一切都结束了。
原本军团所在的文明坐标,出现了一张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二维画卷。
这幅画保留了机械文明最后瞬间的、无限复杂的细节——你能看到被压扁的街道纹路、战舰的横截面、甚至每一个机械生命体被解构后的内部齿轮与电路……它们都变成了这幅抽象、宏伟而又死寂的镶嵌画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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