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殿中鸦雀无声。
王荣耀的眼神第一时间转到杜若身上，然后又硬生生收回来，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泽强行逆转灵力收招，遭了反噬，现下半跪于地用剑支撑着身子。
他擦去唇角残留的血迹，浅灰色眸子看向杜若。
杜若当即反应过来，冲到黎泽身边搭上他的脉搏，又从空间里摸出瓶灵药打开喂他吃下。
黎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眼神中带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涟漪漫本就离二人极近，看到男人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沉。
作为合欢宗弟子，对于男人眼中的情绪变化她再了解不过。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黎泽仙君。”
她不动声色的把杜若往身后挤了挤，问：“台上那个假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你都能被骗？”
款冬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思，将杜若拉到身后，对台上的夜如渊朗声道：“神族或另有不为人知的能力，剑仙莫要被他的花招骗了。”
眼下这噬心殿中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剑仙的弟子突然变成了两个，还长得一模一样。
接下来是不是要辨别真假了？
凝元的神识铺向高台，仔细查探一番那女子的神识，眉头越拧越紧。
这女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散沙似的，风一吹就要没了？
而且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生机和活力，但她确实又是活着的……
凝元活了上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应不应该算是“人”。
如今高台上变成了三人：站在后方的烛暄，背对着众人站在边缘的夜如渊，以及夹在中间的“杜若”。
夜如渊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涛骇浪。
“若若……”
他不可置信的缓缓抬手，抚上少女脸颊。
少女朱唇轻启，声音缥缈。
“师父。”
就在这一瞬间，夜如渊已经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小徒弟。
是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师父的若若。
他牵起女子的手，温声道：“师父带你回去。”
女子只是含笑看着他，没有回应。
夜如渊拉着她就想掐诀破结界，谁料烛暄忽然开口道：“她离开这里马上就死。”
夜如渊霍然回头：“什么意思？”
“剑仙应当也能看出来，你面前这个只是一缕残魂。”烛暄抱肘不疾不徐的解释，“现在能站在这里，全靠我的神力支撑。一旦她出了我的神力覆盖范围，马上魂飞魄散，找都找不回来。”
殿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所有人都知道神族力量强大，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强大到这种地步，能让一缕残魂具现出实体像个活人一样站在众人面前！
凝元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黎泽：“你确定那是……若若丫头？”
黎泽苦涩一笑：“是，是她。”
他在看到女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她了。
凝元也是修真界辈分最高的一批老家伙了，众人难得见他表情管理失控到这种地步。
谢雨薇面色狰狞，完全不晓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听烛暄的意思……
师妹裂开了？！
杜若此刻的内心绝不比旁人平静多少。
作为当事人，她看到台上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时，头皮就已经炸了。
她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妙天依的身影但没找到，也不知这人躲到哪里去了。
如果妙天依曾经告诉她的是真的，她现代的记忆就是因为残魂飘到了异世，在那里被补全……
那台上这缕“残魂”是怎么回事？
杜若脑子里一团糟，思绪就像个钢丝球，找不到头尾也捋不直它。
夜如渊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一抹疯狂之态，声音冰冷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带她走？”
烛暄抬了抬下巴，眼神落在台下的杜若身上。
王荣耀瞬间明白了烛暄的用意，双手猛地攥成拳。
他想教唆夜如渊再用一次乾生，把以前的杜若换回来！
似是呼应了他的想法，烛暄左手轻抬，一个法阵便在众人脚下亮起。
修为略低些的弟子们大惊，下意识以为这是什么杀阵，纷纷往噬心殿边缘靠近，试图离开阵法。
“这是……”孟止语皱着眉喃喃出声。
凝元语气凝重：“乾生。”
夜如渊心头大震，骇然看向烛暄。
后者笑的坦然：“这阵法，你应该非常熟悉……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吧？”
款冬和涟漪漫当即挡在杜若身前，警惕的看着高台上之人。
王荣耀的目光落在了黎泽身上。
相比于夜如渊，他更担心黎泽会向杜若出手。
对于夜如渊和黎泽来说，台上那缕残魂才是他们的徒弟，师妹，才是杜若这具身体的原主。
这个大师兄对“原主”的执念有多深，他是近距离感受过的。
如今面对“原主”和现在“疑似被换过芯”的杜若，他不确定黎泽会不会同夜如渊联手，把“原主”换回来。
那现在最保险的办法就是……
他思索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动声色的朝高台靠近了些。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杜若手心黏腻腻的全是汗，她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心底已经是个灾难现场了。
她默默调动灵力，调整了划疆范围，将夜如渊也罩了进去。
以防万一，如果夜如渊真的向她出手，她必须先自保。
而夜如渊现在一直背对着她，修真界众人无法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如何。
但王荣耀看到了。
他站在高台后方，烛暄身后，清楚的看到男人严重的情绪从挣扎，到平静。
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白衣男子周身灵力场骤变，杜若几乎在瞬间就作出了反应，强势的暗元素朝男子猛地压下！
款冬手心灵力闪过，一道结界便出现在面前，护住了身后的杜若。
涟漪漫双手掐诀，三道冰刃悬浮于结界上空，刃尖正对夜如渊。
就在夜如渊转身的瞬间，一道金光自烛暄身后飞来，带起的劲风拂动如墨发丝。
一柄长剑直直穿过台上女子的胸膛，钉进夜如渊后心。
那剑气杜若再熟悉不过。
扶光。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众人只看到剑仙一转身，胸前就没出了剑尖。血花绽放，令人心惊。
“师兄！”秇颖惊呼出声，眼神当即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
在那里，王荣耀还保持着剑诀手势，面上难掩震惊之色。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动手杀人。
他没想伤夜如渊，只想把那个“原主”弄死。
台上两个男人实力太强，他为了保证一击即中，调动了所有修为，一点余地都没留。但到底能不能行，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昨日入魔之后，他能感觉到修为被拔高了一大截，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试过自己的杀招能有多大的威力。
能穿过那个残魂再把夜如渊捅个对穿他是真没想到。
他定了定心神，手诀变换，扶光便抽离了夜如渊的身体，带的他脚下一个踉跄。
夜如渊目呲欲裂，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转身接住了女子缓缓倒下的身子。
“若若……”
他音色颤抖，目光中尽是悲恸。
怀中女子仍然笑着，一如百年前那般满怀爱意的看着他，身体一点一点化作细碎的星沫，向上升腾。
与此同时，台下的杜若脑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断了。
她头脑一片空白，呆呆的仰头看向半空。
那湮灭的残魂形成的细弱的光芒汇集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幅鲜明的画面。
尘封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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