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昨夜残留的湿润，我拎着菜篮拐出巷口时，那棵紫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
不，不止一棵，是整条路边的七八棵连成了片。
粉白、淡紫的花团压弯了枝头，像谁把调色盘倾翻在初夏的晨光里，连空气都被染得甜丝丝的。
卖菜的张阿姨蹲在竹筐前理着韭菜，见我盯着花树发呆，便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葱：\"今早开得最盛，昨儿夜里还没这么热闹呢。\"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露般的笑意。
\"前阵子总担心天旱，没想到一场细雨就催开了。\"我蹲下身挑拣番茄时，鼻尖总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淡香，像绣花针上挑着的丝线，轻轻勾着人往花树下走。
真正走近了才看清，每朵花都是精巧的五瓣，边缘蜷曲着细密的褶皱，像小姑娘裙摆上的蕾丝。
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落下来，在青石板路上织出晃动的光斑，花瓣被风拂过的瞬间，竟像是整棵树都在轻轻颤抖。
有片粉白的花瓣落进我菜篮的缝隙里，挨着新鲜的青椒和嫩豌豆，像那不小心已经被遗落了的春天。
卖豆腐的老汉推着木车经过，车轮碾过花瓣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抬头看了看花树，忽然停下车从兜里摸出个旧布包，踮着脚往高枝上够了几串花。
\"给孙女编个花环。\"他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布包里露出几截彩色的绒线，\"这孩子总念叨着要戴会开花的帽子。\"
风又起时，他花白的头发上落了片紫花瓣，像嵌了颗温润的宝石。
我索性把菜篮放在路边，坐在花坛边的石阶上看风摇花影。
有个穿蓝裙子的小姑娘举着网兜跑来，想要捕住空中飞舞的花瓣，却总被风带着跑。
她咯咯的笑声惊起了停在花枝上的白蝴蝶，翅膀掠过花瓣雨时，竟分不清哪片是蝶翅，哪片是花。
旁边晨跑的年轻人放慢脚步，拿出手机对着花树拍照，镜头里的花瓣正打着旋儿落下，像谁撒了把星星。
卖栀子花的老婆婆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的白花衬着湿棉布，越发显得莹白。
她在花树下站定，把篮子放在脚边，自己则仰头望着满树的紫薇花，眼神里有种温柔的怅惘。
\"我家老屋门前也有这么棵，\"她轻轻说，\"老头子当年栽的，现在每逢花开，孙儿们就坐在树下吃冰棍。\"
风送来一阵更浓的花香，她鬓边的银簪随着点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和花瓣一起在晨光里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菜篮里的花瓣积了薄薄一层，和新鲜的蔬菜相映成趣。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扫街的环卫工停了扫帚，正小心翼翼把落在路中央的花瓣拢到路边。
\"这么好看的花，踩碎了怪可惜。\"他的橘色工作服上也落了几片，像别了几朵微型的花。
回到家把菜放进厨房，才发现那片落在番茄上的花瓣依然新鲜，粉白的颜色里透着淡淡的红晕。
我把它夹进窗台上的旧书里，书页间立刻有了春天的气息。
窗外的风还在吹，此刻那条路边的紫薇正落着一场关于夏天的梦，花瓣飘过卖菜人的竹筐，掠过晨跑者的肩头，最后轻轻跌进某个行人的记忆里，酿成一坛关于时光的甜酒。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在某个寻常的清晨，会有一树花开突然撞碎庸常的日子，让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美好，像落下来的花瓣一样，悄无声息铺满心间的角落。
就像此刻，我看着书里夹着的花瓣，忽然觉得这早晨买来的不只是蔬菜，还有一篮沉甸甸的、带着花香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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