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提笔在手,目光在那铺展的雪白宣纸上略一凝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并未过多犹豫,手腕悬空,笔锋饱蘸浓墨,随即落笔如风,行云流水般在纸上游走起来。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沙沙”声响,在这寂静的殿阁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写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滞涩。虽然那字迹依旧谈不上什么名家风骨,甚至仍有些歪斜不稳,但比起两年前那如同鬼画符般的“墨宝”,已然进步了太多,至少一笔一划清晰可辨,不会再让人误以为是符箓天书了。
最后一笔收势,苏凌手腕一抬,将狼毫笔轻轻搁回笔山,动作干脆利落。他后退半步,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无喜无悲。
刘端一直站在一旁,看似随意,实则目光紧紧跟随着苏凌的笔锋移动。
此刻见苏凌搁笔,脸上立刻浮现出期待与好奇的笑容,抚掌轻赞道:“好!苏爱卿果然是才思敏捷,下笔如有神助!快,杨昭,将苏爱卿的新作呈上来,让朕好好欣赏品鉴一番!”
“奴才遵旨。”
杨昭连忙应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墨迹未干的宣纸双手捧起,然后转过身,恭敬地将其高举在胸前,正对着天子刘端。
刘端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目光落在纸上,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吟咏的韵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王室求贤访微臣......”
他念出这第一句,脸上笑容温和,微微颔首,显然颇为满意。这句诗中,苏凌自称为“微臣”,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充满了对天子“求贤”之举的恭敬与自谦,完全符合臣子的本分,也迎合了刘端身为帝王的自尊心。
刘端心中受用,觉得苏凌虽然性子不羁,但大面上还是识得大体、懂得尊卑的。
苏生才调更无伦......”
念到第二句,刘端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微微凝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随即又化开,反而露出一抹略带无奈和纵容的淡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句诗口气可就大了,简直是毫不掩饰的自夸自诩,直言自己的才华无与伦比,与上一句的谦逊形成了鲜明对比。
若是换了别的臣子如此“大言不惭”,刘端少不得要心生芥蒂,但对方是苏凌,是那个以诗酒风流、狂放不羁闻名龙台的“诗酒仙”,他反而觉得这很符合苏凌一贯的性情——真!不虚伪!
这份毫不做作的狂傲,比起那些表面谦恭、背地里却蝇营狗苟的伪君子,反倒更显可爱。
刘端心中那点不快瞬间消散,反而觉得苏凌此举正是向他展示“真性情”的表现,他作为君主,更应展现宽广的胸襟,不拘此等小节。
于是,他这淡淡一笑,既是对苏凌“狂言”的包容,也是向苏凌暗示:朕懂你,朕容你。
然而,当他目光下移,念出第三句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调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可怜清晨虚前席......”
可怜?虚前席?还是在这“清晨”时分?
这几个字眼组合在一起,透出一股浓烈的讽刺意味。仿佛在说,天子您这般郑重其事、一大清早便设席相待的“求贤”姿态,最终可能只是一场徒劳的、毫无实质意义的“虚”礼?刘端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那股被诗词挑动的不安感逐渐清晰起来。
最后,他念出了全诗的点睛之笔,也是真正图穷匕见的一句。
“不问苍生问诗文!”
当这最后七个字从刘端口中缓缓吐出时,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彻底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幅诗,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阁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刘端沉默了足足三息的时间,然后,他竟然又从头开始,用比刚才更慢、更清晰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将整首诗重新吟诵了一遍。
“王室求贤访微臣,苏生才调更无伦。可怜清晨虚前席,不问苍生问诗文......”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再无丝毫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逐渐积聚的风暴前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这凝重的空气中。
他顿了顿,竟然又吟了第三遍!
声音更慢,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室、求、贤、访、微、臣......苏、生、才、调、更、无、伦......可、怜、清、晨、虚、前、席......不、问、苍、生、问、诗、文!”
三遍吟罢,刘端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带着和煦笑意的眼睛,此刻已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目光灼灼,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死死地钉在苏凌的脸上!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被戳破心事的羞恼、以及一种帝王威严受到挑衅的冰冷寒意!
他周身那股刻意营造的亲切随和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宫帝王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虽然他是傀儡,但此刻勃发的怒意,却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这首诗,苏凌巧妙化用李商隐的名篇《贾生》,将“宣室”改为更符合本朝实际的“王室”,将“贾生”改为直指自身的“苏生”,更将“夜半”应景地改为“清晨”,“问鬼神”改为“问诗文”。
全诗看似自谦自夸结合,实则绵里藏针,暗藏机锋!
前两句先抑后扬,“王室求贤访微臣”是恪守臣礼的自谦,满足天子的虚荣;“苏生才调更无伦”则是狂士本色的自夸,试探天子的容人之量。
第三句“可怜清晨虚前席”,笔锋陡然一转!一个“可怜”,一个“虚”字,彻底撕破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辛辣地指出天子这般“求贤若渴”、清晨便急切相召的姿态,恐怕只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虚”礼,其动机值得玩味!
最后一句“不问苍生问诗文”,更是图穷匕见,直指核心!这无异于是在当面质问天子。
你煞费苦心,派禁军“请”我入宫,闹出偌大动静,难道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追查丁侍尧之死、不是为了探讨关乎国计民生的“苍生”大事,而仅仅是为了满足你个人风雅兴致的“问诗文”吗?!你将国家重臣,当作陪你吟风弄月的弄臣了吗?!
这诗,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刘端方才所有“亲切关怀”、“闲聊家常”、“追忆往昔”、“即兴索诗”行为背后的刻意、虚假与尴尬!
更赤裸裸地揭示了他身为帝王,却无法真正关心“苍生”实事,只能沉迷于“诗文”小道的无奈与悲哀!
这简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刘端极力维持的、那可怜的自尊和伪装之上!
一旁高举着诗稿的杨昭,早已面无人色,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透。他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快要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宣纸。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他岂能听不懂这诗中的惊世骇俗之意?
这苏凌......这苏凌简直是疯了!竟敢如此直言不讳,甚至可说是尖刻地讽刺天子!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整个昔暖阁,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铜鹤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依旧在不疾不徐地盘旋着,仿佛对这场骤然降临的、无声的雷霆风暴毫无察觉。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刘端那灼灼如烈火、又冰冷如霜刃的目光注视下,苏凌却依旧站得笔直,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坦然,毫不避讳地迎接着刘端的怒视,没有丝毫躲闪与畏惧。仿佛刚才那首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诗,并非出自他手一般。
死寂,如同沉重的铁幕,笼罩着整个昔暖阁。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十息之久。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打破了死寂!这笑声起先还有些压抑,随即陡然拔高,变得肆意而张扬!竟是端坐龙椅的刘端,猛地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在空旷而略显昏暗的殿阁内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空洞的回音,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与......疯狂!
侍立在一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杨昭,只觉得这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又似钝刀刮骨,刺得他耳膜生疼,心胆俱裂!
他双腿一软,差点再次瘫倒在地,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
苏凌的神情却依旧如古井无波,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烁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仰天大笑的刘端。
刘端笑了好一阵,才缓缓止住笑声。
他抬手,用明黄色的袍袖随意地拂了拂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脸上的狂放之色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赞赏、讥诮与冰冷的神情。
他并未再看苏凌,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回龙书案后,一撩袍摆,沉稳地坐了回去,姿态重新恢复了帝王的雍容,只是那眼神深处,锐利的光芒愈发炽盛。
他目光再次落在苏凌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语气竟然带着几分“由衷”的赞叹,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视从未发生。
“好!好!好啊!苏爱卿果然是天纵之才,诗酒仙之名,名不虚传!”
他轻轻拍了一下龙书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如此短的时间,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字字珠玑,句句惊心!试问这满朝文武,天下才子,何人能够做到?”
这番夸赞,听起来情真意切,但落在苏凌耳中,却字字带着冰碴。
刘端话锋陡然一转,声音蓦地沉了下去,如同从和煦春日骤然跌入数九寒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压,目光灼灼,如同两道实质的探照灯,死死锁定苏凌。
“不过......”
他拖长了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重量。
“诗文之道,贵在应景,贵在抒怀。苏爱卿诗中言道,朕‘不问苍生问诗文’,似乎......是对朕此番召见,颇有微词,甚为不满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骤增。
“既然苏爱卿觉得朕只谈风月,不问社稷,有失人君之道......那好!朕今日,便依你之言,应一应这景!”
刘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响彻殿阁。
“接下来,朕便不再与你谈什么诗文风雅!朕要好好问一问你这位我大晋当世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一些......真正的社稷大事!家国要务!”
他目光如电,一字一顿,带着巨大的压力砸向苏凌。
“还望苏爱卿,畅所欲言,坦诚以对......千万,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说罢,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抖如筛糠的杨昭,声音沉冷,不容置疑。
“杨昭!”
“奴......奴才在!”
杨昭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
“你也退下吧。”
刘端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把昔暖阁的门,给朕关上!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更不准打扰!朕今日,要与苏大人,好好地、单独地......谈一谈这家国大事!”
杨昭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天子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叩头:“奴才......奴才遵旨!”
他慌忙起身,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张写有苏凌“惊世”诗作的宣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满脸尴尬与惶恐。
刘端瞥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刚才的怒意更令人胆寒,他伸手指了指杨昭手中的宣纸,语气带着一种极致的讥讽。
“怎么?朕的秉笔太监,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了?苏爱卿这般‘好’的诗文,字字千金,句句诛心!岂能就此埋没?照旧!给朕去找最好的工匠,用最上等的材料,精心裱糊起来!”“朕要将其悬挂在御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日日观赏!现在就去办!办不好......朕唯你是问!”
“奴才......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办!”
杨昭如蒙大赦,又如同被厉鬼追赶,连忙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再次叩首,然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踉踉跄跄地退向殿门。
“咣当——!”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厚重的朱红殿门被杨昭从外面紧紧关闭!门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随着殿门的合拢,外界的光线被彻底隔绝,昔暖阁内顿时昏暗了不少,只有几扇高窗透入的微弱天光,以及角落香炉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勉强照亮着这片突然与世隔绝的空间。
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压抑,檀香的味道也似乎变得阴冷起来。
偌大的殿阁,此刻只剩下相对而坐的苏凌与刘端两人。光线晦暗,将两人的面容都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唯有彼此的目光,在昏暗中如同暗夜中的星辰,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苏凌神色自若,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早有预料。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适一些,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挂着,泰然处之,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欣赏。
刘端也沉默着,阴影中,只能看到他挺拔的坐姿和那双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半晌。
阴影中的刘端,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利刃,穿透昏暗的空气,直刺苏凌。
“苏——凌——”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两道凝聚的寒芒,穿透昏暗,死死锁定苏凌。
“你——可——知——罪——?!”
然面对这直刺心魄的质问,苏凌却并未如常人般惊慌失措或立刻辩白。
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张紫檀木圈椅上,甚至连脸上的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都未曾消散。
他只是静静地迎着刘端那在昏暗中灼灼燃烧、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仿佛在倾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片刻的死寂后,苏凌才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急迫或慌乱,甚至连衣袂都未曾带起一丝急促的风声。
他面向龙书案后那位已然怒意勃发的天子,微微拱手,姿态依旧保持着臣子的礼节,但腰背却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屈从之意。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每一个字都如同珠落玉盘,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掷地有声。
“回圣上,苏某愚钝,实在不知......圣上所言苏某之‘罪’,究竟所指为何?故而,如何能知‘罪’乎?”
“你——!”
刘端闻言,胸中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他猛地一拍龙书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笔墨纸砚俱是一跳!“哗啦”一声,那书案上的奏章,被他一振之下,跌落在地上,散的到处都是。
刘端霍然站起,因极致的愤怒,脸色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苏凌,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刺耳。
“大胆苏凌!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装糊涂?!那丁侍尧——!”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乃是朕身边伺候的人!之前与杨昭一样,皆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他的身份,你心知肚明!”
他绕过龙书案,向前踏出两步,目光如同要噬人一般死死盯着苏凌,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帝王之怒。
“你苏凌!虽是京畿道黜置使,朕赐你王命旗牌,许你先斩后奏之权不假!但那权柄,也要分人!也要看场合!朕身边近侍,代表的是天家颜面!你也敢不问青红皂白,说杀就杀?!谁给你的胆子!”
刘端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冒犯。
“朕原想着,你从前线劳苦功高返回京都,派个身边得力的太监去你行辕伺候,一是显示朕对你的恩宠重视,二来,丁侍尧秉笔太监的身份,去伺候你,也不算辱没了你!”
“可你......可你倒好!竟将他给杀了!你这是肆意妄为!滥杀无辜!视朕如无物!其罪滔天!如今还敢在朕面前巧言令色,百般抵赖!”
苏凌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如水,甚至没有出言打断天子的怒斥,只是默默地听着。
直到刘端因情绪激动而喘息稍停,怒视着他等待回应时,苏凌却并未立刻开口辩解。
他做了一个出乎刘端意料的动作。
只见苏凌缓缓俯下身去,并非如刘端所料那般跪地请罪,而是伸出双手,默默地将方才被刘端盛怒之下扫落在地、散得到处都是的那些奏章,一份一份地、极其耐心地捡拾起来。苏凌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沾染了灰尘的奏章抚平,然后按照类别和厚度,整整齐齐地重新码放回龙书案上空置的一侧。
刘端瞪着眼睛,看着苏凌这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怪异的举动,心中的怒火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错愕。
他赌气般冷哼一声,语带讥讽道:“捡它作甚!?一堆废纸罢了!这上面的事,十之八九朕都做不了主,不过是堆在那里,等着用印的废物!”
苏凌并未抬头看他,依旧专注地整理着最后一本奏章,将其边缘与其他奏章对齐,动作一丝不苟。
直到全部整理妥当,他才直起身,后退两步,重新与刘端保持适当的距离,然后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铁青的天子,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圣上此言差矣。这些奏章,无论其中所奏之事,最终由谁决断,但既然它们被送到了这昔暖阁,呈递到了御案之上,那么......”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摞整齐的奏章,语气斩钉截铁,“只要圣上一日是我大晋的天子,这天下每日发生的大小事务,就必须、也只能先送到圣上面前!这一点,是规矩,是法度,是祖宗成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奏章送达御前之权,乃是天子权威最根本的象征,任他是谁,也绝不敢违逆分毫!”
苏凌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了刘端的心上!他是在告诉刘端,即便你权力被架空,但你这“天子”的名分和形式,至少在目前,依旧是无人可以撼动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底线!
刘端浑身猛地一震,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震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刀,重新上下审视着眼前这个神色淡然的年轻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一般。
苏凌不再看那些奏章,再次朝刘端拱了拱手,语气依旧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坦诚。
“至于苏某有罪与否......”
他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其实,又何须苏某自知?圣上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圣上说苏某有罪,苏某便有罪,无罪也有罪;圣上说苏某无罪,苏某便无罪,有罪也无罪。这天下臣民,莫不如此。”
“既然圣上可一言而决,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苏某呢?”
“你......!”
刘端被苏凌这番近乎“大逆不道”却又直指核心的言论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伸手指着苏凌,手指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戳破真相的羞恼而剧烈颤抖着,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胸膛剧烈起伏。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凛冽杀意的话。
“苏——凌!你......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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