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和裴度都在飞速消化着李唐这番话。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思维方式——为了一个核心战略目标,可以灵活运用一切政治、经济、外交手段,甚至不惜做出巨大的、看似有损国体的让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兵法谋略,而是更高维度的“国家战略”。
良久,李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的犹豫化为决断:“好!就依西北王所言!”
他看向裴度:“裴相,此事,怕是要劳烦你亲自走一趟了。”
派谁去当密使,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此人必须有足够的威望,能镇得住田兴那样的骄兵悍将;又必须有足够的政治智慧,能应对魏博复杂的内部局势。
满朝文武,唯有当朝宰相裴度,是最佳人选。
裴度没有丝毫犹豫,慨然领命:
“臣,万死不辞!”
“好!”
李纯击掌赞道:
“除了密旨,再由王参谋起草一份《告魏博将士书》,将蒋士则的罪行公之于众,晓以大义,瓦解其军心。副本由裴相一并带去,相机行事。”
“臣遵旨。”
裴度和王璇玑不约而同应道。
计策已定,整个计划的齿轮开始飞速转动。
李唐最后补充道:
“陛下,此事宜快不宜迟。我已命令‘神眼’部队,日夜监视魏博与成德边境。一旦发现王承宗有异动,我会立刻让空艇部队进行威慑。”
“有王弟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李纯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结束了与皇帝的密议,兰州大营指挥部的光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王爷,王参谋,刚刚截获一条重要情报。”
负责人的脸色有些凝重,“成德镇的王承宗,似乎也收到了田季安的死讯。他已派出心腹谋士程勿,携带重金和一封亲笔信,星夜赶往魏州,目标正是蒋士则!”
这个消息,让刚刚放缓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郭钊等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了事态的紧迫。
王承宗的动作太快了!
他显然也看到了魏博内乱的机会,想要抢在朝廷之前,将魏博拉到自己的战车上。
如果让蒋士则和王承宗勾结起来,那朝廷的计划将彻底泡汤,甚至会面临两镇联军的巨大威胁。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程勿走的是哪条路?什么时候能到魏州?”
王璇玑立刻问道,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走的是官道,绕道贝州,预计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抵达。”
“裴相呢?”
“裴相化妆成商队,走的是小路,但路途稍远,也需要三日左右。”
时间,竟然如此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能先一步抵达魏州,谁能先一步说服自己要找的人,将直接决定河北战局的走向!
“命令下去。”
李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得如同万年冰川,从容不迫地说道上:
“星辰给我盯死程勿的一举一动。另外,通知空艇部队第一、第三大队,携带‘震天雷’,即刻升空,前往魏博东部边境空域进行‘常规巡航’。”
“常规巡航?”
郭钊一愣。
王璇玑的嘴角却逸出一丝冷笑,她明白了李唐的意图:“王爷的意思是,给程勿的行程,增加一点小小的‘意外’。”
李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
“本王只是想让成德的使者,欣赏一下我西北的军威。顺便,测试一下战马在听到雷声后的反应。”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阵恶寒。
这位王爷,平日里温文尔雅,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这手段……真是又黑又脏!
用空艇携带炸弹去“护送”敌方使者,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骚操作。
可以想象,当程勿的队伍头顶上,时刻盘旋着两个投下炸弹跟玩儿似的钢铁巨兽,他这一路上,心态还能不能保持平和?
会不会“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耽搁个一两天?
“另外。”
李唐的目光转向裴度的影像,淡然说道:
“转告老裴,不必急于赶路,安全第一。有时候,让子弹……多飞一会儿,不是坏事。”
正在途中的裴度虽然听不懂“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是什么,但完全理解了李唐的意思。
这是要先用雷霆手段把水搅浑,恐吓住蒋士则,为他这个密使的登场,创造一个最佳的舞台。
“臣,明白了!”
裴度在手机中给李唐回复。
……
三日后,夜色如墨。
魏博镇节度使府,后衙书房内,灯火摇曳。
新晋的魏博实际掌权者,家奴出身的蒋士则,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虽然控制了牙城,挟持了小主人田怀谏,但城外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们,尤其是田兴,就像一柄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
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坐得并不稳。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亲兵匆匆入内,压低声音道:“将军,成德王相公派来的使者,程先生,到了。”
蒋士则精神一振,连忙道:
“快请!”
片刻后,一个面色苍白、衣衫上还带着尘土的中年文士,被带了进来。正是程勿。
只是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出发时的意气风发。
连续三天,两艘巨大的、如同神话中鲲鹏般的钢铁怪鸟,就那么不远不近地吊在他的头顶。
它们时而会飞远,正当他以为摆脱了的时候,又会从云层中钻出来。
更可怕的是,它们还会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甚至在他队伍前方百丈之外的荒野上,降下“天罚”,炸出巨大的土坑。
随行的护卫和马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行程被严重拖慢。若非他意志坚定,恐怕早就掉头跑了。
“程先生,一路辛苦!”
蒋士则热情地迎了上去,“王相公有何吩咐?”
程勿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一封蜡封的信函,沉声道:
“蒋将军,我家相公说了,朝廷与西北狼子野心,早晚会对河北动手。唇亡齿寒,我成德与魏博当同气连枝,共抗强敌!
相公愿与将军结为兄弟,只要将军愿意出兵相助,事成之后,魏博六州之地,尽归将军所有,我家相公绝不染指分毫!这里有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万两,权当见面礼!”
重金、承诺、兄弟之情!
王承宗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蒋士则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有了成德做外援,他何惧田兴?
他正要开口答应,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牙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颤抖地喊道:
“将……将军,不好了!”
“何事惊慌!”
蒋士被坏了好事,怒斥道。
那牙将指着外面,脸色惨白如纸:“天……天上!天上有东西!”
蒋士则与程勿心中同时“咯噔”一下,快步冲出书房。
只见使府的上空,一艘比之前程勿见过的更加庞大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悬浮着,如同黑夜中的魔神,遮蔽了星月。
紧接着,一道雪亮的光柱从那黑影中射下,精准地笼罩了整个节度使府的后衙。
在这刺眼的光芒下,所有人都无所遁形。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宏大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响彻了整个魏州城:
“奉天承运,大唐皇帝、西北王联合诏曰:”
“国贼蒋士则,弑主篡逆,罪不容诛!限尔一炷香之内,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玉石俱焚!”
声音如同滚雷,一遍又一遍地在夜空中回荡。
蒋士则瞬间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程勿更是亡魂皆冒,他终于明白,那两艘怪鸟,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警告!
而此刻出现在头顶的,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也就在这一刻,魏州城外,田兴的大营中。
一名风尘仆仆的“商人”,在亲兵的护卫下,走进了中军大帐。
他看着帅位上脸色变幻不定的田兴,微微一笑,从容解开外袍,露出了里面绯红色的朝廷官服。
“魏博留后,田兴何在?”
“本官,大唐宰相裴度,奉陛下密旨,前来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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