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大理寺来了贵客（二）……
见宋璟不解，柳承宗笑道：“构陷亲王当然是重罪，即便陛下不另外降罪，单按倍罪而论，宋大人已然无幸。可此事并非没有转机，一来宋大人虽然告发吴王，可是所述条款并非全都空穴来风，只不过未及详查，只要吴王殿下和陛下无意深究，那也不过就是为人所误，轻信谰言罢了，偏偏咱们的吴王殿下是个念旧情的人，宋大人在宗正寺辅佐他这么多年，以吴王的为人，必然愿意为宋大人求情，如此一来这桩罪过就可以从轻发落了。”
宋璟听完柳承宗这段话心情也是一阵激动，确实如他所言，只要吴王愿意给自己求情……可是宋璟随之心中一黯，吴王目下无尘，甚至有些心软，可是绝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自己要是真的一心为国误信谗言攻讦他，吴王绝不会为难自己。可自己是贪渎啊！自己有什么面目去指望吴王原谅自己？
“我知道宋大人心中还有疑虑。你先听完某的话再来评判不迟。”柳承宗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勾着宋璟，“吴王是裴相的学生，深知国家为重的道理，如今朝廷最关键的事情是什么？难道是处置宋大人你么？不是，是粮价，是朝廷缺粮，但是府库中又没有足够的钱来买粮。如果宋大人此时能够拿出一笔钱来奉献给国库，稍解国库的燃眉之急，那么以吴王之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大人。”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买卖度牒的好处吐出来对吧？”宋璟苦笑一声，他已经明白了柳承宗巴巴的跑过来的真正意图了。
宋璟虽然一直是在宗正寺这么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冷衙门，可是在朝中年深日久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太府寺那边挪用国库的银钱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想来他们这下是急了，想要凑一笔钱来救急。
“宋大人果然通透！只要宋大人能掏出钱来，吴王那边某代为说项，如何？”
“柳相公，是不是掏了钱就能保我不死？”宋璟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
“世上谁又能保谁能不死呢？某也只是说，您把钱拿了出来，至少有个机会。”柳承宗笑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宋大人堂堂四品，一条性命应当不止几十万贯缗钱吧？”
宋璟虽然不齿柳承宗他们的这点鬼蜮伎俩，可这条路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个机会。本来夏律里面就有吐赃减罪、赎铜买命的条款，说不定自己真能逃一条命也未可知。
“好，我就信柳相公一回！只是我今日在狱中，又如何把钱交给朝廷呢？”
柳承宗笑道：“不知大人是把钱藏在何处？若是在府中，便请手书一封信物，我派人去取就是。”
“不在我府中。”宋璟的官邸不大，在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之中，他的府邸算是极为狭小清贫的，这也算是宋璟取得李禅信任的重要一点了。他那个宅院柳承宗也去过，怎么看也不像能藏得了很多钱的样子。
“那是……存在柜坊？”柳承宗问这话时也是心中没底：若是真在柜坊早上朝会已经定了河南府会即刻封存柜坊邸店，要是宋璟把钱存在柜坊里那自己今天可就白来了。
“我在城中赁了一处宅院，就在城南……柳相公可持我的手书去找我的管家，他自会带相公的人去。”宋璟说完这一句，浑身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那里面的钱我并没有花过一文，柳相公并数拿去，下官的身家性命，就拜托柳相公了！”
“宋大人放心！”柳承宗此刻得了宋璟的藏金所在，心中已是放松了不少。如果真如宋璟所说一文没花，那少说也有数十万贯，有了这笔钱太府寺的窟窿可就能解决大问题了，“请宋大人在此善自珍重，静候佳音！”
说罢柳承宗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柳承宗出了大理寺并没有回府，而是折回了政事堂。早上朝堂的变故使得现在政事堂里异常的冷清，尤其是左右仆射的阁房里更是出奇的安静。
柳承宗摒退了随从，缓缓步入了位于左侧的阁房。
韩胄正在里面等着他。
“韩相，幸不辱命！”柳承宗进来之后第一句话便直接道，“宋璟愿意吐赃，只求能免一死。究竟有多少钱还不清楚，据我的推测宋璟这个守财奴，藏着的应当不少于五十万贯。我已经安排太府寺的人明天去取了。”
“如此就好！”韩胄长出了一口气，“辛苦柳相公了！有了这笔钱，我也能好好在家过个年。要不然任凭那帮小子胡搞，五天之期转眼就到，太府寺那边窟窿补不上，你我还有好果子吃么？”
柳承宗点了点头：“韩相说得是啊，韩相接下来要干什么？”
“回府吧。”韩胄想了想，叹了口气，“裴相公都已经回来做平章军国重事了，咱们两个‘称病’的仆射还赖在这里，不是让别人说我们贪恋权位，恋栈不去么？”
韩胄嘴上说着，身子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轻轻的摸了摸面前的剔犀漆案：“柳相没看外面连个人影都没了么？”
柳承宗笑道：“韩相不必挂怀，这几年也辛苦了，这一个月就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也好。不是听说府上大郎刚刚又添了一个男丁，韩相回去含饴弄孙，天伦之乐也一样令人羡慕啊！”
“哈哈哈，富贵闲人哪有那么好做的？”韩胄笑道，“等会还得先去找我家那些个不省事的家人，叫他们都收敛一些，也为朝廷捐些钱物出来。朝廷如今举步维艰，咱们食君之禄的，当然要为君分忧不是么？”
“韩相公真是高风亮节，承宗佩服！”柳承宗笑道，“韩相是此刻就回去么？要不要同路？”
“柳相先回吧，某再看完这几份公文。”韩胄抬手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劄子，就着午间的阳光翻看了起来。
柳承宗看了韩胄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嘴上说没有恋栈之意，可是却一刻都不愿意离开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相位啊！只不过今天早上已经是这般局面了，这样作态又有甚用处呢？
想到这里柳承宗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韩胄的阁房。
出门的时候，柳承宗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片早已经枯黄的槐叶飘了下来，正落在自己衣襟上，柳承宗不觉有些奇怪，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落叶？
抬头一看，政事堂院中的三株参天巨槐树叶早就已经落尽，只剩下虬曲的树干如同巨龙一般直冲天际，这一片叶子想必就是之前藏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一直没有掉下来，此刻恰巧被风给吹落了。
“来年再到这里，这三公槐就该长新叶子了吧！”柳承宗想着，缓步离开了政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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