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揽简直受够了黎况，直到人被带了下去，他的怒气仍久久未歇，许久才稍微平复一些。
他回想起刚才跟黎况的一番交手，深深意识到：他真是低估黎况了。
可是黎况，三番两次叮嘱他查巾帕，又是为何？一时间赵月揽有点困惑，捏紧了手里的巾帕。
这时，赵月揽忽然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人。
“夫人？你怎么还在这里？”赵月揽心觉不妙，走了过去，“你怎么坐在地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句，哪知沈烟一动不动，置若罔闻，甚至没有半点鲜活之气。难怪赵月揽一直未曾注意到她，还以为沈烟已经离开房间了。
沈烟目光游离，任凭赵月揽将自己抱起来，可是她的神色始终呆呆的。
“怎么了？”赵月揽把沈烟抱了出去，柔声问她。
沈烟直到坐回自己床榻，才颓然望向赵月揽：“他知道了。”
“什么？”
“黎况，他知道我是谁了。他房中那个柜子，设置的密钥是我的生辰，沈烟的生辰。”
赵月揽怔了怔，目光反而沉静了，他将沈烟搂在怀里，缓缓抚着她头发：“别怕，有我呢。”
忽然沈烟猛地从赵月揽怀里挣扎起来：“罗云丰！定是因为他！”
“罗云丰？”赵月揽皱眉，他都快将这人给忘了。
“我曾与黎况说过，罗云丰被流放西南了。现在想起来，黎况只可能是从罗云丰那里得知我身份的。你快去派人查查罗云丰的情况！”沈烟的语速越来越快，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恨不得自己插翅飞过去查个明白。
“好，我会派人去查。”赵月揽担忧地看着沈烟，再次轻轻将她拥住，“但是你，听话，好好睡一觉，别再想这些了。”
沈烟摇着头，脑中思绪不断：“他已知道我身份，那是否意味着他幕后之人也知道了？”
“不好说。”赵月揽感受到怀中之人的颤抖，紧紧抱住她，“我想好了，回京路上，不惜一切代价做掉他。”
赵月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如此轻柔，温暖的气息包围着沈烟脸颊。可是沈烟心里淌过一丝凉气，这凉气瞬间侵袭至全身。她仰起头，带着些懵的神色喃喃问：“杀黎况？”
赵月揽吻了吻沈烟额头：“别想了，一切交由我去办。”
一想到明天一早就要押黎况回京，沈烟怎么都睡不着。
她睁开眼，窗外月明星稀，宁静极了。房内只她一人，赵月揽尚未回来，他还在隔壁书房写着折子，大概是要回京后交给皇上，解释近日的变故。
沈烟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向了黎况被关押的地方。
那是一个仓库，大门紧锁，外头有重兵把手。一见沈烟走来，门口的守卫便叫住了她。
“我不进去，就在那儿跟他说几句话。”沈烟指指仓库上仅余的窗。
守卫认出九王妃身份，再加上沈烟只要求隔窗说话，便不再阻拦。
为了安全起见，连窗都安装了铁栅栏，沈烟只能隔着冰凉的栏杆向里头张望。
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更让人心悸的是，压根听不到什么呼吸声，只有迎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让沈烟意识到，黎况确实在里面。
她不由握紧了栏杆，一颗心也如这栏杆似的，凉飕飕的。
“黎况，你在吗？”沈烟不敢叫得太响，只能压低声音唤着。
“在。”声音竟是从栏杆下面传出来的，可见黎况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当沈烟听见黎况的声音时，心情无比复杂，她清楚地知道，回京路上等待黎况的将是死亡。今晚，是她最后一次与黎况说话了。
沈烟想了想，说道：“明日，要送你回京了。”
“知道。”
黎况的话少的不能再少，不知是他没有力气，还是压根不想说话。
沈烟松开了手，自嘲地笑了。她来这里做什么呢？明明就不是一条路的人了……
正欲转身时，黎况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该叫你什么呢？是小烟吗？”
沈烟身形一颤，回过身：“你何时发现的……”
“很早以前，早到我第一次见你这张脸的时候。”
“怎么可能？”
“因为你与那个叫小烟的，都戴着一模一样的梨花朱钗。”
沈烟怔了怔，总算想起来：在赵月揽嫌弃梨花朱钗，并送她各种五花八门的首饰之前，她每日戴的，一直都是那支梨花朱钗。
她的目光不由投向仓库内的黑暗深处。黎况的敏锐，真是到了可怕的地步……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不止一个身份，不止一张脸。小烟只出现过一次就消失了，这更让我确定，小烟的脸，才是你真实的模样。”
“那么你完全知道我身份，又是何时？是因为罗云丰吗？”
“是啊，我在他去西南的路上拦住了他。像他那样见钱眼开的人，给他些好处岂有不说之理？”
“他告诉了你多少事？”
“他知道的，全说了。因为我告诉他，只要他说出所有的事，我就能让他远离西南流放之地。”
沈烟低呼道：“远离？你将他……”
“他已死在去西南的路上。当时有暴民闹事，他不小心被误杀了。”
“不小心？误杀？”沈烟冷冷笑起来，“看来你信守承诺，真让他远离流放之地了。”
“他负你在先，又多次向你挑衅，这样的人，早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下不了手，我替你下。”
沈烟暗自心惊，听黎况这话，好像出手杀人就跟砍柴似的。她从未想过，那个素来白净、甚至说话还会带着些害羞的小侍卫，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人。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是我看错了。”
黎况苦笑起来：“做我们这行的若是心软，横尸街头的就是自己了。可惜啊，我还是心软了一次，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你们这行？离殇门的杀手吗？”
黎况沉默了一下，片刻后缓缓道：“其实，我并不是效忠于离殇门的。”
“那你效忠于谁？”
黎况彻底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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