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路人生:一位村医的奋斗之路

子车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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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五一游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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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清晨的空气带着昨夜残留的露水气息,清冽而微凉。一辆老旧的红色本田cG125摩托车,发动机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喘息,在省城郊外这条尘土飞扬的简易公路上稳稳停住。车身布满岁月和磕碰的痕迹,排气管末端凝着一圈不易察觉的浅黑色油渍,随着引擎的节奏微微震颤,像一头蛰伏喘息的老兽。

“上车!”韦勇的声音穿透了发动机的低吼,干脆利落。他单脚撑地,身体微微前倾,线条利落的下颌被头盔的阴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他伸手拍了拍摩托车后座那块磨得有些发亮的黑色人造革垫子,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

奚若雪站在路边,清晨的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着眼前这匹躁动的铁马,又看看韦勇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小巧的鼻尖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你……确定这车没事吧?听着动静有点大。”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棉布连衣裙,在晨风里轻轻摆动,像一朵怯生生的铃兰。

“嗐!”韦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晨光里晃眼得很,“放心,老伙计,精神着呢!别看它喘得凶,骨头硬朗得很,跑长沙这点路,小意思!刚给它喝饱了油,检查过,妥妥的!”他用力拍了拍油箱盖,发出沉闷的“哐哐”声,像是某种保证。“再磨蹭,太阳都晒屁股了,好位置都被别人抢光啦!”

奚若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车旁,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上了那硬邦邦的后座。双手迟疑地伸出去,指尖刚碰到摩托车冰冷的金属后货架,立刻又缩了回来,带着一种对未知的抗拒。

韦勇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促狭:“喂,奚同学,抓那铁架子干嘛?想当后视镜挂件啊?抱紧点!”他故意猛地拧了一下油门,排气管“噗噗”地喷出两股白烟,车身向前耸动了一下。

“啊!”奚若雪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后一仰,双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前抓去,慌乱中紧紧攥住了韦勇腰侧t恤的布料,隔着薄薄的棉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肌肉瞬间绷紧的硬朗线条。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她像被烫到似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烧到耳根。她慌忙想松开,可摩托车已经平稳地加速起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初夏田野里湿润的青草气息。

“这就对了嘛!”韦勇的声音带着笑意,被风撕扯着送进她耳中,“坐稳扶好,韦师傅带你看世界去咯!”他再次拧动油门,老旧的本田发出一声更响亮的低吼,载着两人,碾过坑洼的土路,朝着省城长沙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金色的晨光里。

风越来越大,吹乱了奚若雪的长发,发丝拂过脸颊,痒痒的。最初的紧张渐渐被一种新奇和速度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取代。她微微侧着头,看着路旁急速倒退的田野、水塘和偶尔掠过的农舍。阳光慷慨地洒落,将万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在不知不觉中,由僵硬变得自然了些许,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身体的微微起伏。

“喂!”韦勇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笑意,“第一次坐摩托?”

“嗯。”奚若雪应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感觉咋样?比挤那慢吞吞的班车舒坦吧?”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风太大了。”奚若雪老实回答,声音闷闷的。

“哈哈,这才叫兜风!”韦勇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仿佛要盖过引擎的轰鸣,“嫌风大?那……再抱紧点呗!”他又故意加了点油门。

奚若雪的脸又是一热,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身体也微微向他宽阔的后背靠拢了一点点,仿佛那里是唯一能抵御疾风的港湾。引擎的震动和风的呼啸似乎编织成了一种奇特的节奏,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着她平静已久的心湖。

道路渐渐变得宽阔平坦,城市的轮廓在远处浮现。本田摩托载着两个年轻的身影,一路轰鸣着驶入了车水马龙的长沙城。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自行车的铃声、汽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属于城市的交响乐。

“先去哪儿?”韦勇在一个路口放缓了车速,微微侧头问道。

奚若雪的目光掠过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和熙攘的人群,带着初来乍到的好奇:“嗯……听说天心阁能看到老长沙的样子?”

“得嘞!目标,天心阁!”韦勇一拧油门,摩托车灵活地汇入车流,朝着城南的方向驶去。

---

古老的城墙砖石在正午的阳光下散发着干燥温热的气息,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时光。韦勇停好他那匹风尘仆仆的老马,和奚若雪一起,汇入了通往天心阁城楼的人流。石阶陡峭,一级级向上延伸,被无数足迹磨得光滑。

奚若雪抬头望了望那高耸的城楼飞檐,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陡峭的石阶,脚步下意识地放缓了。她平时体力尚可,但这近乎垂直的角度,加上周遭拥挤的人群,让她心里有点发虚。

“怎么?腿软啦?”韦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他几步就跨到了她前头,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阳光被他挡住,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奚若雪没吭声,只是抿了抿唇,倔强地抬脚,继续向上。可越往上,台阶越窄,人挤得越密,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

突然,斜后方一个扛着大包行李的游客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沉重的包裹眼看就要撞到奚若雪的后背!

“小心!”一声低喝,同时一只手臂迅捷有力地横伸过来,稳稳地挡在了她的腰侧后方。是韦勇!他的手掌并未真正碰到她的身体,只是虚虚地护在那里,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屏障。那游客的包裹“咚”一声撞在韦勇结实的小臂上,被稳稳挡住,弹开了。

奚若雪惊魂未定地回头,正好对上韦勇的目光。他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扫了那莽撞的游客一眼,带着一丝不悦的警告意味,随即才看向她,眉头舒展开,嘴角又习惯性地向上勾起,带着点玩世不恭:“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站都站不稳了?”

他嘴里调侃着,那只护在她身后的手却并未立刻收回,依旧保持着保护的姿态,直到那游客连声道歉着挤开,人流的压力稍缓,他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臂。

“谁站不稳了!”奚若雪脸上发烫,嘴上却不肯认输,别开脸,加快脚步往上走,心跳却因为刚才那瞬间的贴近和护持而失了节拍。

终于登上最高层的阁楼平台,视野豁然开朗。整座长沙城仿佛一幅巨大的画卷在脚下铺展开来。远处是湘江如带,波光粼粼;近处是鳞次栉比的新旧建筑,交织着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喧嚣。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初夏的力度。

“哇……”奚若雪忍不住发出惊叹,走到古老的垛口边,扶着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石栏,极目远眺。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也带来了另一个挑战——高度带来的眩晕感。当她下意识地探头,目光顺着陡峭的城墙外壁向下望去,那令人目眩的高度差让她猛地一阵心悸,脚下发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微微发白。

“啧啧,”韦勇不知何时晃悠到了她身边,也倚着垛口,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瞥了一眼,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这就怕了?小奚同志,你这胆子,有待加强啊!”他侧过头,带着点痞气的笑看着她。

奚若雪刚想反驳,一阵强风毫无预兆地卷过空旷的城楼平台,吹得她裙摆飞扬,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哎!”又是一声短促的低呼。

几乎在她身体微晃的同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袖,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量。韦勇的动作快得惊人,仿佛一直留意着她的状态。

“风大,”他扶稳她,声音依旧带着点调侃,但眼神却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真的站稳了,“这老城楼风就是野。要不……你还是离这垛口远点?”他嘴上说着让她离开危险地带,自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垛口边,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她,像一根可靠的支柱。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奚若雪的心跳得飞快,一半是因为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风和高度的眩晕,另一半,则是因为手臂上那不容忽视的、带着温度的钳制和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被他握得更稳了些。

“我没事了。”她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

“哦。”韦勇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事,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手腕,留下一点微麻的触感。他转过身,背靠着垛口,双臂抱在胸前,迎着风,眺望着远处奔流的湘江,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奚若雪悄悄抚了一下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她没再靠近垛口,只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目光掠过他宽阔的肩膀,望向阳光下壮阔的城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思绪。他刚才的动作,到底是习惯性的保护,还是……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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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子街的喧嚣如同一锅煮沸的浓汤,各种声响和气味蒸腾翻滚,扑面而来。窄窄的石板路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摊档,挂着的、摆着的,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炸臭豆腐的油锅滋啦作响,浓烈的气味霸道地攻城略地;糖炒栗子甜腻的焦香不甘示弱地缠绕上来;还有酱板鸭、捆鸡、刮凉粉……吆喝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摩肩接踵的人流缓慢移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烟火气熏染出的满足或急切。

韦勇像条灵活的鱼,在人缝里熟练地穿梭,时不时回头招呼一声跟在后面的奚若雪:“跟上啊,小奚同志!前面有家老字号,臭豆腐一绝,保管你吃了忘不了!”

奚若雪努力地跟紧他高大的背影,在人潮的推挤下,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了按斜挎在身侧的小布包,那里面装着她的钱包和学生证,还有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下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这在这个年代,可是绝对的稀罕物件,也是她此行最值钱的家当。

“人太多了……”她忍不住小声抱怨,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吞没。

“人多才热闹!”韦勇在前头头也不回地应着,兴致勃勃,“来长沙不挤坡子街,等于白来!别怕丢,跟紧我就行!”他放慢了点脚步,伸过手来,似乎想拉她一把。

奚若雪刚想把手递过去,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猛地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趔趄着朝旁边倒去,手忙脚乱地去扶旁边的摊档架子才勉强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矮小身影连声道歉,头也不抬地迅速挤进了人群深处,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韦勇已经迅速拨开人群挤了回来,一把扶住她的肩膀,语气急切。

奚若雪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没事,就是被人撞了一下……”话没说完,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小布包——空的!布包的搭扣不知何时被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我的包!”奚若雪的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我的钱包……手机!”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那里面不仅仅是钱物,还有证件,还有那部崭新的、她无比珍视的手机!

“什么?!”韦勇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殆尽,眼神骤然变得像淬了火的刀子,猛地扫向刚才那个灰夹克消失的方向。他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动作粗暴而急切,低吼声像炸雷:“操!哪个王八蛋干的?!给老子站住!”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浑身绷紧,就要往人群里冲,那架势仿佛要把整条街翻过来。

周围的人群被他的吼声惊动,纷纷投来诧异或不满的目光。

就在韦勇要不管不顾冲出去的刹那,一只微凉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决。

“韦勇!”奚若雪的声音带着点颤,却清晰地喊住了他。

韦勇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她,眼睛里还烧着未熄的怒火,胸膛剧烈起伏:“干嘛?手机不要了?!”

奚若雪看着他因为暴怒而显得有些凶悍的脸,看着他额角因为急切而暴起的青筋,心头那股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竟奇异地被另一种情绪冲淡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算了……人早跑了,这么多人,去哪儿找?”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依旧喷着火的眼睛,拽着他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安抚一头躁动的猛兽,声音低了下去,“破财……消灾吧。”

韦勇死死盯着她,腮帮子咬得紧紧的,显然极度不甘心。

奚若雪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安抚意味的浅笑,目光越过他,投向不远处一个冒着腾腾热气、飘散着诱人甜香的摊档:“你刚才说……要请我吃臭豆腐?”

韦勇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奚若雪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另一个摊子,金黄油亮的糖油粑粑在锅里翻滚,“看起来也不错。不如……请我吃这个,就当抵债了?”她仰着脸看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转移话题的意图。

韦勇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股狂暴的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了下去。他看着奚若雪微微发白却努力平静的脸,看着她清澈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倒影,最终,那紧绷的嘴角极其不情愿地往下撇了撇,又往上扯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乎是叹息的“哼”。

“行!吃!”他重重地吐出一个字,反手一把抓住奚若雪的手腕——不再是虚扶,而是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力度,牵着她,径直走向那个糖油粑粑的摊子。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点没散尽的火气,步伐很大。

“老板!两份糖油粑粑!多加糖!”韦勇的声音依旧很冲,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怒。

“好嘞!后生仔,带女朋友出来玩啊?”胖乎乎的老板麻利地捞起金灿灿的粑粑,笑着打趣,“女朋友这么靓,是要多吃点甜的!”他熟练地把滚烫的粑粑串在竹签上,裹上厚厚的糖浆和芝麻粉。

“谁……”奚若雪刚想反驳,脸已经不受控制地红了,手腕还被韦勇紧紧攥着,那热度透过皮肤,一直烫到心里。

韦勇没接老板的话茬,只是接过那两串热气腾腾、糖香四溢的粑粑,把其中一串塞到奚若雪手里,另一串自己狠狠咬了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嘟囔:“吃!吃穷老子算了!”

奚若雪握着那根温热的竹签,咬了一口外脆里糯、甜香满口的糖油粑粑。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奇异地抚平了方才的惊悸和失落。她悄悄抬眼,看着旁边那个因为烫而不断哈气、腮帮子鼓鼓、眉头还皱着的大男孩,手腕上残留着他方才用力攥紧的触感。坡子街的喧嚣似乎退远了一些,只剩下舌尖的甜,和身边这个人带来的、带着点暴躁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烈士公园高大的香樟树冠,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在柏油路上投下深深浅浅的绿荫。人工湖的水面像一块巨大的、微微漾动的碧玉,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湖畔垂柳的婀娜身影。

一艘蓝白相间的鸭子脚踏船慢悠悠地漂在湖心,船桨搅动水面,发出“哗啦……哗啦……”有节奏的轻响。奚若雪坐在船尾,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踏板,清凉的湖风拂过面颊,带着水汽的微腥和草木的清香,让她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韦勇坐在船头,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随着蹬踏的动作微微起伏。他难得地安静着,不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只是沉默地划着水,目光投向远处湖岸的树影。

小船缓缓驶过一片开阔的水域,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湖面上,碎金万点,晃得人睁不开眼。四周只有桨声、水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喂,奚若雪。”韦勇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不高,却清晰地穿过水波传到船尾。

“嗯?”奚若雪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挺直的背影。

韦勇停下了蹬踏的动作。小船失去了动力,随着惯性在水面上轻轻滑行、打转。他慢慢转过身来,面向她。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镶上了一道毛茸茸的金边,脸上的表情反而有些模糊不清。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扶着船舷,目光穿过船中间窄窄的距离,直直地落在奚若雪脸上。那眼神异常专注,带着一种平日罕见的认真,甚至有点……灼人。

奚若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被风吹到颊边的碎发:“怎么了?”

韦勇没立刻回答。湖水温柔地托着小船,轻轻摇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他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点痞笑或暴躁的眼睛,此刻沉静得像这午后的湖水,清晰地映出她有些怔忡的模样。

“奚若雪,”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你比岳麓山的春天……”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从光洁的额头,到清澈的眼睛,再到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瓣,“……还好看。”

“哗啦——”船桨被松开,轻轻磕在船舷上,发出一声轻响。

世界骤然安静。

风似乎停了,鸟鸣也消失了,只剩下他低沉的话语在耳边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奚若雪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阳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出他此刻无比认真的神情——没有玩笑,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坦率的欣赏。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像天边最绚烂的晚霞,一路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她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灼人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湖水的波光在眼底晃动,也晃乱了她的心绪。他……他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算什么?是夸奖?还是……别的什么?

小船在水面上轻轻地打着转,阳光暖融融地照着。船头船尾,两个人隔着几步的距离,一个目光灼灼,一个低首含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甜涩气息,比那糖油粑粑的滋味,更浓烈,也更让人不知所措。

当脚踏船最终靠岸时,奚若雪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像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跳下船,脚踩在坚实的岸上,才感觉找回了点力气。韦勇倒是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锁好船,大步跟上来,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走,去橘子洲头!看日落去!”他大手一挥,语气又变得豪迈起来。

两人随着人流,穿过公园的林荫道,坐上公交车,跨过湘江大桥。当踏上橘子洲头那片开阔的临江平台时,已是傍晚时分。西沉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熔化的金球,悬在湘江的尽头,将浩渺的江水和天空染成了无比壮丽的橘红、金红、绛紫……层层叠叠,铺陈开去,仿佛天地都在燃烧。

江风浩荡,带着湿润的水汽和夕阳的暖意,吹得人衣袂翻飞。平台上聚集了不少来看日落的人,三三两两,对着这瑰丽的景色拍照、惊叹。

韦勇和奚若雪找了个稍微僻静些的江边石栏,并肩站着。壮阔的夕阳美景暂时冲散了船上那句“好看”带来的微妙氛围。奚若雪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金色江水,望着江对岸城市轮廓在霞光中渐渐亮起的点点灯火,胸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开阔感。她悄悄侧过脸,看向旁边的韦勇。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着头,下颌线绷得很紧,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专注地望着那轮下沉的落日,眸子里映着跳跃的金光,竟也显出一种平日里少见的、近乎沉静的温柔。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短发,他也没有去拂开。

时间在瑰丽的色彩中无声流淌。巨大的落日一点点沉入江面,最后只剩下小半个圆弧,将天边和水面熔成一片辉煌的金红,美得惊心动魄,也带着一种盛极而衰的、温柔的悲壮。

平台上的人群渐渐散去了一些,四周变得更加安静,只剩下风掠过江面的呜咽声和江水拍岸的低语。

就在这落日熔金的最后一刻,韦勇忽然动了一下。他慢慢地转过身,面向奚若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最后一线刺目的光芒,在她身前投下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奚若雪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江风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种混合着淡淡机油味(大概是那辆老本田留下的印记)、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以及一种属于年轻男孩的、干净而蓬勃的汗味的独特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这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韦勇”的印记。

他微微俯下身,靠得很近。奚若雪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小小的倒影,还有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夕阳余烬。

“奚若雪。”他低声唤她,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沙哑,像被江风打磨过,也像被某种炽热的情绪灼烧着。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热度,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眼底。他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虚虚地悬在她的耳侧,替她挡开一缕被风吹得乱舞的发丝。

“闭眼。”他哑声说,命令的口吻里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那三个字,带着滚烫的温度,不容抗拒地钻进奚若雪的耳朵里。

一瞬间,橘子洲头的浩荡江风、壮丽夕阳、城市的喧嚣……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从她的感官世界里急速退去、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俯身靠近的高大身影,只剩下他眼中跳动的、属于落日也属于她的火焰,只剩下他呼吸间带着机油与阳光的独特气息,浓烈地将她包围。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仿佛被那低哑的三个字下了指令,不由自主地,顺从地,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在染着霞光的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温暖的、带着心跳声的黑暗里,只有他的存在感,无比清晰地放大。

她能感觉到他的靠近,带着热度的阴影笼罩下来。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额头、鼻尖。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那只替她挡风的手,似乎正犹豫着、试探着,想要落下来……

时间在心跳的缝隙里被无限拉长。一秒?两秒?还是更久?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一个带着滚烫温度、微微有些干燥的触感,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吻。

轻得像一片被江风卷起的羽毛,却又重得仿佛烙铁,瞬间烫穿了奚若雪所有的思绪和防备。一股强大的电流从被触碰的额心猛地窜遍全身,四肢百骸瞬间酥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闭着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更加绚烂、更加炽热的金色光芒在无声地爆炸、燃烧。橘子洲头的落日,在这一刻,终于沉入了她的心底,点燃了一场燎原的大火。

那个带着机油和阳光气息的吻,一触即离,快得如同错觉。

“好了。”韦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带着沙哑,却似乎松了口气,也带上了一点完成某种仪式后的轻松。他退开了一步,笼罩着她的阴影和那股强烈的气息也随之撤离。

奚若雪这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睁开眼睛。夕阳的最后一点金边正好沉入江底,暮色四合,江对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洒落人间的星辰。她的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擂鼓般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江涛。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石栏冰冷粗糙的边缘,仿佛那是唯一的支点。刚才那轻如羽毛的触感,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停留在额头上,滚烫,鲜明。

“发什么呆?”韦勇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腔调,带着点戏谑,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又霸道的吻从未发生过,“太阳都下班了,我们也该撤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江面,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的、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背影。

奚若雪深吸了几口气,带着水汽的凉风涌入肺腑,稍稍冷却了脸上的热度。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刚才那个吻……算什么?是日落时分的冲动?还是……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心跳如雷?

“走了!”韦勇没回头,只是朝后挥了下手,迈开长腿,率先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

奚若雪连忙跟上,小跑了两步才追上他,默默走在他身边半步之后的位置。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沉默的距离,晚风吹过,带着橘子洲头青草和江水的气息。谁也没有再提刚才那个吻,但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带着甜味和悸动的气氛,却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流淌,比湘江的水流更深,更难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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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温柔地笼罩下来,城市的霓虹渐次点亮。韦勇发动了他的老本田,引擎声在寂静下来的江畔显得格外清晰。他跨上车,长腿支地,侧头看向奚若雪,头盔下的眼神在夜色里看不分明,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上车。”

奚若雪的心跳还没从橘子洲头那个吻中完全平复,听到他这命令般的口吻,脸颊又有些发烫。她沉默地跨上后座。这一次,没有犹豫,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掌心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腰腹紧实肌肉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这个动作,在经历了橘子洲头之后,似乎带上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亲昵和许可。

韦勇的身体在她环抱住的瞬间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发动机发出一声更加有力的咆哮。他没有像来时那样提醒她抓紧,只是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城市的灯火在身侧急速倒退,拉成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丝线。夜风骤然变得强劲,带着初夏的微凉和城市喧嚣后的余温,猛烈地扑打在脸上、身上。车速很快,比白天更快。奚若雪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将脸微微侧着,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后背上。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还有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机油和阳光的气息,此刻在夜风的裹挟下,变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悸动。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速度带来的轻微眩晕和夜风的呼啸。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天心阁上他护在她腰侧的手,坡子街失窃时他暴怒又无奈的眼神,烈士公园湖心小船里那句“比岳麓山春天还好看”的直白话语,还有橘子洲头落日熔金时,那个印在额头上滚烫的、带着机油和阳光味道的吻……

“喂!”韦勇的声音突然响起,穿透了风声和引擎的轰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直接灌入她的耳中,“闭眼!”

又是“闭眼”!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唤醒了额头上那滚烫的触感记忆。奚若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黑暗降临,身体的感官却更加敏锐。她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因为操控车辆而微微的起伏和绷紧,能感觉到夜风掠过耳畔时他呼吸的节奏,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紧密相贴的身体,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弦。

“摩托后座,”他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风的速度感,也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强势,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听觉里,“只能抱我。”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在陈述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奚若雪闭着眼,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又收紧了些,脸颊更紧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的话语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抗拒,而是一种奇异的、被独占的甜蜜和安心。风在耳边呼啸,城市的灯火在紧闭的眼睑外幻化成流动的光河。她把自己完全交付给这速度,交付给这引擎的震颤,交付给身前这个带着霸道命令、却又让她无比安心的后背。

黑暗中,只有他身上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心跳的震动、他话语的回响,构成了她此刻感知的全部世界。一种前所未有的、隐秘的甜蜜感,在夜风的疾驰中悄然滋生、蔓延。

---

岳麓山浓郁的墨绿树影在深沉的暮色中渐渐模糊成一片连绵起伏的剪影。韦勇的摩托咆哮着,沿着蜿蜒陡峭的盘山公路向上攀爬。车灯劈开浓重的黑暗,照亮前方一小段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和两旁影影绰绰的树木。越往上,空气越发清冽湿润,带着山林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坐稳了!这坡有点陡!”韦勇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形,他微微伏低了身体,操控着沉重的摩托在陡坡上奋力前行。

奚若雪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引擎的嘶吼和轮胎摩擦地面的震颤。山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穿透了她单薄的连衣裙。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背脊,汲取着那点宝贵的暖意。

“快到了!爱晚亭就在前面!”韦勇提高了声音,带着点兴奋。

终于,摩托车吃力地冲上最后一段陡坡,拐过一个急弯,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一座飞檐翘角的古朴亭子——爱晚亭,在浓密的树影掩映下,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韦勇刚把车刹停在亭子边,还没来得及熄火——

“咔嚓——轰隆!”

一道刺目的惨白闪电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浓墨般的夜幕,瞬间将山林、古亭和他们的身影照得一片惨白!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猛然炸开!仿佛整个岳麓山都在这天地之威下剧烈颤抖!

“啊!”奚若雪被这近在咫尺的霹雳吓得惊叫出声,心脏骤停。

几乎是雷声落下的同时,豆大的、冰冷沉重的雨点如同天河决堤,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就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无数浑浊的水花,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狂风卷着暴雨,横扫一切,发出骇人的呼啸声!

“下车!快进亭子!”韦勇的吼声在狂暴的雷雨声中显得异常紧迫。他迅速熄火,长腿一跨跳下车,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奚若雪的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下摩托,朝着几步之外的爱晚亭冲去。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就将两人浇了个透心凉。奚若雪的连衣裙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刺骨,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短短几秒钟,两人狼狈不堪地冲进了爱晚亭的庇护之下。亭子不大,三面透风,但厚重的飞檐暂时挡住了大部分倾盆而下的雨水。亭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天际偶尔划过的闪电,带来一刹那惨白的光亮,映出亭柱斑驳的漆色和两人湿漉漉、惊魂未定的脸。

“冷……好冷……”奚若雪抱着双臂,缩在亭子一角,冻得瑟瑟发抖,声音都带着颤音。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雨水顺着发梢和下巴不断滴落。

“妈的,这鬼天气!”韦勇低骂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着又一道短暂刺目的闪电光亮,奚若雪看到他迅速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那外套也早已湿透,沉甸甸地滴着水。

下一秒,带着浓重湿气和韦勇体温的外套,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罩在了奚若雪身上!那外套又沉又冷,瞬间的接触让她又打了个激灵。

“穿上!”韦勇的声音很冲,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他双手抓着外套的领子,不由分说地将湿透的牛仔布紧紧裹住她单薄颤抖的身体,用力地往中间拢紧,仿佛想用这层湿冷的布料隔绝掉外面所有的风雨和寒意。

奚若雪像只受惊的小鸟,被他裹在外套里,动弹不得。外套上浓重的湿冷气息里,混杂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分明的气息——机油、汗味,还有一种属于年轻男性的、蓬勃而炽热的生命力。

他把她裹严实了,双手却没有立刻松开,而是隔着湿透的牛仔布料,紧紧地按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强势和一种急于给予庇护的焦灼。

奚若雪被这股力量带着,踉跄着撞进他同样湿透的胸膛。冰冷的、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脸颊,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t恤下紧实温热的胸膛,感受到他胸腔里同样剧烈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撞击着她冰冷的心口。

“别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喘息,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的一条手臂紧紧环过她的后背,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更深地、用力地按进自己湿透却温热的颈窝。

雨水从亭檐边缘成串地落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模糊的水帘。狂风卷着雨丝扫进亭子,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然而在这个被暴雨隔绝的、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在这个带着湿冷机油味和滚烫体温的怀抱中,奚若雪那几乎冻僵的身体,却不可思议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意,正从紧贴的胸膛处,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冰冷。

他的怀抱太紧,箍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脸颊被迫深埋在他颈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被雨水浸泡过的、混合着汗水和年轻气息的味道,强烈得让人眩晕。她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着,却不再仅仅是因为寒冷。

时间在雷声、雨声和彼此紧贴的心跳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很漫长,韦勇箍着她的手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点,但依旧将她圈在怀里。他低下头,湿漉漉的短发蹭过奚若雪的额角,带着冰凉的雨水。

他的呼吸拂过她同样湿透的、贴在额前的碎发。黑暗中,她感觉到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皮肤。

“奚若雪……”他的声音响起,比雨声低沉,比雷声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紧绷,仿佛在压抑着巨大的情绪,又仿佛在酝酿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那声音穿透雨幕,直抵她的心尖。

“……现在,”他顿了一下,喉结在她紧贴的额角处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带着灼人的热度,“能转正了吗?”

“转正”?这两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奚若雪。她在他湿透的怀抱里猛地一僵,连细微的颤抖都停滞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脖颈,她却感觉一股汹涌的热流从心脏炸开,直冲头顶!脸颊瞬间烫得惊人,幸好被按在他颈窝,藏住了那一片狼狈的绯红。

她没动,也没吭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亭外哗啦啦的暴雨声,和自己胸腔里那颗快要撞出来的心脏。天心阁他护在腰侧的手,坡子街他暴怒又无奈的眼神,烈士公园小船里那句石破天惊的“好看”,橘子洲头落日下那个带着机油阳光味的滚烫的吻,还有刚才摩托后座黑暗中,那句霸道又让人心安的“只能抱我”……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温度,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犹豫的堤坝。

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在湿透的牛仔外套下,悄悄地、却无比坚定地收紧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回答,又像是一种全然的交付。

韦勇的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箍在她后背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气息灼热地拂过她的头顶。

然后,他缓缓地低下头。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她的额头。

温热的、带着雨水的湿气和属于他独特气息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和压抑已久的渴望,轻轻地、却无比准确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不再像橘子洲头那样一触即离,像一片试探的羽毛。它带着岳麓山暴雨的力度和温度,带着一种确认和占有的意味,坚定地、深入地落了下来。

冰冷的外套紧贴着皮肤,雨水的气息弥漫在鼻尖,可唇上传来的触感却是滚烫的,带着一种足以驱散所有寒冷的灼热。奚若雪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他近在咫尺的脸颊。环在他腰间的手收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他湿透的t恤布料。她微微仰起头,生涩地、却又无比顺从地回应了这个带着风雨印记的吻。唇齿间尝到雨水微咸的清冽,也尝到了属于他的、蓬勃而炽热的气息。所有的声音——雷声、雨声、风声——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彼此急促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在狭小的爱晚亭里,奏响了一曲只属于他们的、惊心动魄又缠绵悱恻的乐章。

岳麓山的暴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古老的山林。爱晚亭像一个沉默的方舟,在风雨飘摇中,庇护着两颗终于冲破所有界限、紧紧相拥的年轻的心。冰冷的雨水沿着亭檐如注流下,织成一道朦胧的水帘,将亭内这个带着机油味、汗水味、雨水味和初吻甜蜜气息的小小世界,温柔地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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