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兄弟二人进行的是一场密谈，咀华堂的大门关着，贺崇并没听出门外说话的是谁，问莫小丰道：＂张循是谁？＂
＂啊，张循就是我先前向您提到过的江左一清教的教主，化名顾方箬的。前些时戚里得以顺利开市，多亏张循帮忙，从洛阳招来了三十多家商户。明日他要返回洛阳去了，我原和他约定，今日为他设宴饯行的。＂莫小丰向贺崇介绍道。
贺崇微蹙双眉，问道：＂南朝郡主就是被此人手下拐回江左的吧？怎么感觉这个张循往来于建康，洛阳还有邺都之间，颇有点儿首鼠两端的意思呢？＂
莫小丰想起杨遵曾向他转达的会安请求衙署禁止一清教众在邺都传教布道的事，遂帮张循解释道：“或许他只是为弘宣教义，广招信众，并没有别的企图。＂
贺崇摇头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此人不惜投下巨资，购得了洛阳的铜驼大街，今又来邺都开店兴业，很难说不是受人指使啊！＂
莫小丰原本也疑心张循是侯鉴派来的耳目，所以才命小德子接近并监视他的，可是一来并没发现张循有不轨的举动，二来也真心感激他在戚里筹建大市一事上出了大力，遂说道：＂即便他真的是侯鉴派来的眼线，如今也要回洛阳了，应当不至有什么大碍吧？＂
贺崇冲他摆摆手，提高调门吩咐道：＂门外的是谁？进来回话吧。＂
小德子从堂外值守的军士口中已经得知了堂内是贺崇，莫小丰兄弟俩在议事，本有心迟些时候再来禀报，但见天色将晚，恐误了张循的行期，便贸然在门外禀报了一声，今听到堂内传唤，忙请值守军士打开门，碎步小跑着进了咀华堂，躬身施礼道：＂小的拜见大将军！＂
＂原来在门外说话的是你呀！＂贺崇微笑着说道，＂你去转告张循，就说今晚我兄弟还要商议朝政，太原公就不去赴宴了。改日，我在大将军府备宴，专程向他致谢！＂
小德子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要挽留张循在邺都多住上几天，便看了莫小丰一眼。
莫小丰冲他点点头，说道：＂照大将军说的去办吧。＂
小德子拱手领命，趁机又向莫小丰禀报道：＂日间已经与度支协商，并会同陈都督等人如数向每位军士补发了饷钱。特此禀告大都督。＂
＂很好。昨晚若不是听你报说开市短短几天，便收了恁么大一笔关市钱，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平息军士们心中的怨气呢。顺便向卢先生转达我的谢意吧。＂莫小丰满意地说道。
小德子离开后，贺崇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余下的事咱们回头再议，只说说京几近来的形势吧。听你方才的意思，是认为昨晚军士闹事并非出自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策划的喽？＂
莫小丰点点头，说道：＂可惜郑源这一自刎身亡，便失去了追查下去的线索。不然，一定可以循线深挖出幕后主使之人。＂
贺崇却不以为地摆手道：“目前尚无此必要。＂因看莫小丰不解地欲开口发问，忙转变话题，问道：＂关于西朝谍候的事，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目前已锁定了两个嫌疑人，只是暂时还没有获得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两人的身份。＂
＂哦？详细说来听听。＂贺崇作出颇感兴趣的样子，招呼莫小丰坐下，说道。
莫小丰大致整理了下思路，遂把柳十三娘和钱辛两人身上的疑点择要讲了一遍，之后说道：＂据前日泉企之子泉沐报说，西朝安插在邺都的谍侯有两拨人，分别听命于卫玄策的关东行台幕府，以及在长安的齐公府。从泉永系受齐公府招揽而承担的使命考量，则柳，钱二人应是卫玄策所密遣之谍候。＂
贺崇听得很专注，沉吟着问道：＂照你这么说，泉永担负的主要使命应当就是诱使那一位与西朝暗通款曲喽？那么，泉永有没有告诉你，他向外传递讯息的渠道是什么？＂
莫小丰一怔，摇头道：＂这个泉永倒是没说过。＂
＂我记得泉永不是和济州慈孝院的那位住持有联系吗？会不会是通过那位住持传递的消息？＂贺崇说着，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位住持是何时入济州慈孝院的？＂
莫小丰回想着答道：＂本参差不多是在三年前国都迁来邺城之时便已出任慈孝院住持了。按说那时泉永应该还没被齐公府招募作谍候。。。＂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嘛。齐公府虽然近两年才开始向关东派遣谍候，可并不意味着他们和卫玄策幕府的校曹之间就没有往来嘛。泉永完全可能借助另一条暗线建立的渠道对外传递讯息。＂
莫小丰回忆起当初之所以怀疑到泉永头上，就是由于查到他曾经在携带西朝诏书的胡商途经邺都被杀后不久到访过济州慈孝院，和本参有过直接接触的缘故，不禁微微点了点头，认为贺崇所言在理，可同时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儿：以泉永的身份，仅仅通过身在二百多里地之外的本参师徒向外传递信息，好像不大方便吧。
＂你能确定泉永向你说了实话，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吗？＂贺崇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适时问道。
莫小丰笃定地答道：＂泉永是为了保全其族人才答应为我所用的，理应无所保留。＂
＂那，便意味着那一位并不是通过泉永向西朝传递的信息，而是另有途径。＂
＂您是说，那一位在邺都另有传递讯息的渠道？＂莫小丰讶然问道。
贺崇没有立即回答他，默忖了片刻，方说道：＂晋阳乐，你说说，既然那一位早已为泉永所诱，与西朝有所往来，为何西朝皇帝还要亲笔拟制一份诏书，委任咸阳王的官爵？＂
＂您的意思是，最初那一位是通过咸阳王和西朝保持的联系？＂莫小丰忖度着大哥的言外之意，猜测道。
贺崇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咸阳王不仅是本朝的皇叔，宗室首望，论血胤，也是西朝当今皇帝的宗兄，由他来充当传递消息的人，自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惜呀，咱们的那一位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是先帝嫡侄，又系贤名素着的清河王世子，妄想着能够招安关中，携手共御北狄，却不知别人已打起了釜底抽薪的主意。当真是可笑，可笑啊！＂
贺崇对皇帝的心思了解得如此清楚，倒大大出乎莫小丰的意料。他沉吟着问道：＂您对咸阳王暴薨一事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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