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二姐是天才。”季齐一边说一边淌泪，流个没完没了。
大姐也不错，但在学习上，和二姐完全没法比。季芳在早年就得过奥林匹克数学赛一等奖，后来数理化全球性的赛事，几乎拿了个遍。
她最喜欢生物，尤其对基因学感兴趣，在高中就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出国，去最好的，能研究这个的国家。
“后来，她欧洲和美国来回跑，学问越来越厉害，理论和实验数据观点都越来越好，最后定居法国，E05就是她在E系列中最有名的基因学理论。”
“而那个，不过是她提出的众多理论中的一个而已。”
季家的孩子都很会读书，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季齐也是如此，他虽然没那么吓人，但也不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说什么，他也是能大概听懂的。
E05理论，季芳和他聊过，聊得很深入，他懂了个大概。
“E系列说白了就是个融合剂，能让基因自身的优点放大，和其它基因整合出更强大的物种，但我姐的E05是利用E系列的放大融合作用，用一种病毒压制另一种，用来治病。”
季齐嘴唇颤抖，每句话都说得像在大喘气，犹如拉风箱。
二姐和大姐不同，大姐精明能干不吃亏，二姐是个书呆子，老学究，就喜欢在实验室和家里打转，眼里只有自己的学术和研究。
她完全是个学术型和实验室型人才，外面的风雨险恶和她都没关系。
“我不信二姐也是恶人，如果她也是，我就真的连这个世界都不相信了。”
季齐坐在地上，靠着沙发，鼻孔里很滑稽地塞了两坨纸，一脸怆然。
许欢宴看着他，心里的难过无与伦比，他了解这种被亲人背叛，被血缘欺骗的感觉。
这种痛苦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退，它会一直陪伴着你，根植在灵魂深处，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想起，总有个角落是冰冷的。
“我也觉得你二姐不知情。”陆景明突然说，屋子里响起他冷静的声音。
季齐霍然抬头，有些惊讶，陆景明在网络上调出了关于E05的资料，还有季芳的维基百科。
02
陆景明把电脑转了个方向朝着季齐，“你看，E05理论是在9年前由你姐姐提出来的，那年的瑞士基因学大会上，你姐姐第一次提出，引起了轰动。”
但是季芳当时就说了，这个要从理论变成实验数据，实验数据再变成临床数据非常艰难，几乎失之微毫差之千里，要万般谨慎，所以只是构想，不是现实。
从那之后，E05就没人再提了，那不是现有的科学技术能完成的，季芳也好，其他国家也好，后续都没看到这个报道。
“你二姐这几年的侧重点已经偏了病毒学，而在研究南洋那边的一种古老病毒，没有再在任何场合，任何地方，发布过关于E系列的演讲，所以这件事，应该和你二姐无关。”
陆景明略微一迟疑，“但是别人如果要利用她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指的是让，季齐和许欢宴都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齐开口：“我要回北京了，明天就走，你们呢？”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无论做不做，他都好像无能为力了。
“我也是明天走，巴黎就不去了，我怕张文洋随时用得到我，我要快点赶去香港。”
他得在现场，不然不放心。
许欢宴去德国，他想过几天等周雪正式开学后再返航。
季齐起身，他摇摇晃晃，好像站不稳：“我想带父母回国，但他们不会听我的，而我又什么都不能说……还不如回去……活到三十岁，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那么没用。”
什么都做不了的没用，无能为力的没用。
这世间的真情，说来说去都是假的，那有什么是真的呢？
陆景明他们看着季齐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门关上轻轻的一声响，像断了这个内心纯良的朋友心里那根理智之弦。
断得干脆，又干净。
陆景明和许欢宴各自沉默，黯然不语。
03
戛纳很小，老城和新城只有几步之遥，连绵成一片，密不可分。
老城的小酒馆里，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打着哈欠，看着外间的喝酒小哥，又看了看墙上的闹钟。
这哥们真能喝，从中午扎根酒馆喝到现在半夜十二点，还没有停的样子，都快喝了12个小时了。
就这样，好像也还没喝醉，眼神还是清明的，当然，人也是颓丧的。
这里毕竟不是开通宵的酒馆，只是老城路边一个小酒馆，眼看着要打烊，能不能喝都不能留了……
老板准备去催催，风刮过大门，老板缩了缩脖子，看见进来了一个熟客，马上撇开酒鬼迎了上去。
“老板最近生意好不好啊？”老巴里的主持人笑眯眯的，一脸挂在脸皮上的笑容，“我又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老板笑成一朵花，热情给了个扎扎实实的拥抱，几乎把主持人整个抬了起来。
“上次的那几种酒，给我各来个两百斤，明天下午六点送到旧码头的日食号游轮上去，我们尊贵的客人要带走。”
主持人笑吟吟的，还略显夸张地笑了好几声，貌似愁苦实则夸耀。
“唉，我最近要离开戛纳一段时间，要下个月才回来呢。”
老板把人迎到了柜台前，开了瓶啤酒递上去，开始天花乱坠的吹捧。
“我听说老巴里关了，还求上帝保佑你，希望你没事。”
老巴里那件事，就算封锁得再紧，也依然有一些些流言蜚语在城中流传。
“我能有什么事……”主持人笑得很得意，“老板是不会亏待我的，他给我安排了跟船，跟着小亲王走一趟，舒舒服服，比我在老巴里赚得还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前面已经喝趴下了的那个醉鬼抬起头，皱了皱眉。
季齐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不太清醒，肯定是醉糊涂了……
不然，怎么能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酒馆，听到老巴里的名字呢？
04
“客人更多……那天晚上走了的人，老板也又请了回来，和小亲王说好了，来个游轮十五天游，所以可不，我又得去伺候人去。”
主持人咯咯笑，像只被阉了的大公鸡，笑得尖利瘆人，言语间全是神气。
他接着炫耀，炫耀小亲王那举世无双的大游艇，一共六层楼高，造价30亿美金，是一艘名副其实的海上移动宫殿。
据说，那是世界第二大的游艇，有一个可以容纳300辆车的地下车库，自带医院迪厅电影厅图书馆全套棒球场艺术品展览中心，甚至连直升飞机的停机坪，都有两个。
这样的移动宫殿，也只有那些超级富豪才能买得起，享受得了。
哪怕是在老巴里见惯了豪华的主持人，也在为明日即将启程的旅途而激动。
“真有钱。”老板真心实意地拍着彩虹屁，“我要是能上去摸一下，那也行啊。”
主持人再度咯咯笑了起来，这次老亲王死，小亲王坐了飞机赶过来，他的游艇随后快马加鞭赶到，就为了迎主子回国，也为了接回老亲王的遗骸。
他们国家注重葬礼，这一趟远途劳顿，只为隆重。
并且这几天，小亲王的私人飞机也在到处活动，接人来戛纳，准备明天一起上船，把送葬队伍搞得越大越好。
可那些关他们这些客人什么事？他们说是应邀去中东参加葬礼和追悼会，实际上除了做做样子，该怎么享受怎么享受，半点不耽误。
“明天下午你送货过来，我带你去摸一下。”主持人笑嘻嘻转身，“那可是个天堂，是个比老巴里更放肆更美妙的……天堂。”
那是，一个游艇，那是多少个老巴里都装不下的容量啊。
主持人喝了一瓶啤酒，满足了表现欲后扬长而去，走得心满意足兴高采烈。
酒馆老板开始打电话给后面的工厂调酒，一口气要了六百斤的原酿酒，这可是大订单啊。
打完电话，老板摩拳擦掌，恨不能现在就亲赴工厂盯着，他在柜台后把计算器按得啪啪作响，按完后想起什么了，抬头去看。
原本坐在位置上喝酒的醉鬼小哥已经不见了踪影，位置上除了几个空啤酒瓶，一无所有。
05
陆景明忙了一天一夜做分析，如果张文洋要下手，一般来说的几个逼仓方式，他都要一一列出给辛启明那边，并给出尽可能完善的规避方案。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放下电脑去睡觉。
他们买的机票是下午五点飞北京转道香港，他要在香港下机，还有时间可以睡一觉，补充体力。
万姿准备上午去一趟香水小镇，来趟欧洲，总要带些伴手礼回去的，法国的香水最有名，又方便携带，她和童韵文、周雪一起出了门。
许欢宴昨晚去找了邱组长，两人聊了很久。
“说是那个小亲王今天晚上要坐游艇离开，他们正想办法靠近游艇。”
周雪叹了口气，许欢宴因为这个，昨晚发了一晚上的呆，直到天亮才睡去。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奇怪，周雪不得不一起和万姿出门逛街。
万姿列了长长的清单，都是些要送礼的人的名字，礼物有时候就是一份心意，大小不限，但是要有。
许欢宴第一批保镖已经到了，一分为二，留了一人跟着她们几人，其他几人跟着邱组长去了。
香水小镇叫格拉斯，距离戛纳只有半小时的车程，这个位于山之南坡的小镇，常年盛开着蔷薇，合欢等香料花草。
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各种香气，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这里是“世界香水之都”，也是法国绝大多数香水的原料产地。
小镇很小，到处都是香料店和香水博物馆。游客可以通过参观博物馆了解香水制造的过程，并在工厂体验亲手制作香水的乐趣。
“我喜欢松木的香气，木质香最喜欢。”三个女人流连忘返，万姿选中的基本都是中性香水。
她偏爱木质香，对于花香和果香，则评价平平。
周雪则喜欢偏苦的清香，提神醒脑效果不错。
童韵文和形象相符，喜欢甜甜的花香，尤其是玫瑰，她最喜欢。
因为时间充分，她们慢腾腾选着，打算中午在咖啡店随便吃点，再去香水工厂看看，然后打道回府。
06
“现在是淡季，再过一个月过来，就会不一样。从三月开始，这里会有各种主题旅游设施建设和节庆活动，有烟花和歌舞表演，晚上广场上有草裙舞和花车游行，人们彻夜狂欢直到凌晨才结束离去。”
万姿转述刚才咖啡店店员的话，她也觉得遗憾，清静着的小城，虽然没有那么多鲜花盛开，也别有一番风韵。
聊着天，三个女人准备离开咖啡店，穿过古旧的街道往香水工厂去，童韵文内急，先去了卫生间放水。
咖啡店的卫生间不分男女，外面有个造型别致的公用洗手池，童韵文出来洗手，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有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正冲着她笑。
“童小姐。”男人出声。
童韵文回头，登时大怒：“尤文，你还有脸出现？！”
尤文的眼睛澄澈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童小姐，我是来道歉的，为那晚我的临阵脱逃。”
他鞠了一躬，彬彬有礼，九十度大鞠躬。
“那晚我害怕，就跑了，出来后我就一直在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丢下你不顾，想了几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他直起身，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我想对您表达我诚挚的歉意，童小姐，我可以请你和我一起走走吗？”
他指了指外面，发出邀约。
童韵文断然拒绝：“不必了，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请回吧。”
她擦干净手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后颈一疼，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尤文很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针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入童韵文的颈边，一只手托住她下滑的身子，搂着她像最亲密的爱人。
“真是抱歉呢，你要是就这样走了，那我可永远没机会了。”
“宝万，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值钱，小亲王可等不及了。”
尤文抱起童韵文到了洗手间侧门，有人给他拉开门，他弯腰低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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