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焦山虽崎岖诡谲,却也沐在皎洁月光下。
皓月初升,银辉如尘,丝丝缕缕洒入这片荒芜之地。
“姐姐……姐姐?”
还未爬起身的明怨生,在草植里,撞见一颗晶莹的泪珠。
上头,凤昔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朦胧的泪让她觉得好不真实。
她擦了擦泪水,再度望去。
是姐姐不错,是凤游的样貌、身段、音色。
可眼前人,却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姐姐?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久违的音色,彻底击溃了凤昔的防线。
“姐姐,真的是姐姐……”
滚大的泪珠,埋没视线。
地下,离开荆棘桥后,明怨生的妖力在缓慢恢复。
不出多时,他已修补好内伤,撑着草被站了起来。
明怨生没见过凤游,但从这位姑娘的脸上,能看见一丝丝窘迫。
“姐姐,你还活着……昔儿好想你啊,昔儿对不起你。”
凤昔上手,难以自控的抓上前人。
“姑,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姐姐……”姑娘尝试推开凤昔。
然则,许久未见姐姐的人,怎愿立即撒手。
她确信,眼前人的就是凤游。因为灵魄的气味,凤凰的共鸣,分毫不差。
两方僵持间,茂密植被隐蔽的岛上殿宇,传来声响。
“好了,诸位先进来吧。”
一个苍老得仿佛钟鼓的音色,在空气中缓缓荡开。
明怨生闻之一诧,怎会是一位老人?
话音刚落,三人身上不约而同浮现出一枚鎏金凤羽,光芒一闪,他们已置身于一座昏暗的殿宇之内。
明怨生环顾四周,只觉一片灰暗。
银月的光辉勉强穿透窗棂,在地面投下如枝桠交错的细碎光影。
脚下的地面滑润异常,不似殿外那般覆着焦灰,像是日日清扫过的。
整座殿中,唯有那女子手中的灯笼燃着微光。
“穿越前尘,只为寻老朽我。妖皇,好毅力啊。”
殿中高台的王座上,再次响起那苍老的声音。
透过薄弱的光芒,明怨生看见,那是个佝偻的老者,白发苍苍,皮松褶皱。
“始祖鸟凤凰,果然无拘无束。找你不易,确实费了些功夫。原以为你逍遥他处,没想到竟还守在这枯败的梧桐岛内。”
提及此事,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我凤凰诞于梧桐岛内,非梧桐不栖。虽然纵爱江湖,洒脱恣意,可也、得有个家呀。几十万年前的那场天灾,覆灭了梧桐岛。”
“飞石带来的熔岩火焰,灼烧了不眠山千年万世。我不愿离去,才从火焰中,夺出这一方地。既然夺出,又怎会离开?”
家园因为一场浩劫毁灭,族群因为莫名的飞石相继赴死。
此等滋味,明怨生只怕比她更懂品味。
殿中一时无言,寂静无声。
看不见姐姐的凤昔,在凤凰始祖的威压下,也自觉的收着泣音。
不久,高位上的老者挪了挪身子,面向明怨生。
“我知道你来寻我做什么。我主之转世,天族姬怀死于你手之下。他的真身,乃是半凤。此刻,若想以最快的速度救活他,只有全了凤凰之体,才能让他涅盘重生。”
“……是。所以不知,你是否愿意。”明怨生的声音沉了几分。
凤凰最是桀骜不驯,若非天神赐契,她不会甘心成为玹灵子的兽宠。
她打心底里,从未承认过这个主人。
凤凰忽然别过头,话锋陡然一转。
“我先同你讲个故事吧。”
月光掠过她苍老的面颊,眸中泛起细碎的光。
“天地之初,诞生三界。一界上古神明,一界大荒走兽,还有一界则是山海文明。”
“我为天地间第一只凤凰。也是第一只鸟兽。所以,凡是鸟族,皆为我之后裔,称我一声先祖。”
“早年的时候,大荒界的兽类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能够称霸天下。”
“你的始祖相柳,算是一个。只可惜,后来死在了玹灵剑下。呵呵,真是愚蠢。”
“我当初驰骋天际,漫天之上无一只飞鸟,皆是我的地盘,每日要多么惬意就多么惬意。”
“直到,天地间第一只龙诞生了。”凤凰眼中闪过一丝不爽。
旋即,她便嗤笑道:“龙这种生物,好没意思。”
“大荒妖兽,要么走陆、要么走空、否则再走海。可龙,竟能飞天又能潜渊。”
“我实在不明白,女泽天神为何要造此等生物,来破坏大荒平衡。”
“龙,是我最讨厌的物种。”
“天空本是我的主宰,任我翱翔。可龙出现后,天空不再是我一个人的。”
“而龙之始祖应龙,更是恶中之恶。他明明能称霸海域,却贪心不足,还非要与我夺一夺天顶。”
“我每日一睁眼,便是与他虎斗。这样的战斗,持续了很久。”
“直到,我族后裔的一只凤鸟,莫名与应龙的后裔相爱了。”
凤凰忽然大笑起来了:“哈哈哈哈。”
“恶心!真是恶心透顶!我与应龙杀得你死我活,那两个小崽子,竟顶着我们的战火谈情说爱!”
“情肆天神乱点鸳鸯谱便罢了。为何明知我与应龙不对付,还要牵他二人的姻缘。”
蹙然,明怨生与凤昔惊愕地瞪大了眼,他们望着王座之上的人。
只见老者周身突然燃起熊熊烈火,火光瞬间照亮了整座殿宇。
烈焰褪去后,她身上的老态竟消失无踪。
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松弛的皮肤化为细腻肌理,一头白发也成了乌丝,发尾留着赤红色。
赤红的衣裳,飘闪的羽衣。
她身如烈焰火,容貌也的确如此。
凤凰喜爱装扮,眼尾化着金火的粉黛,眉宇描墨成飞鸟的飘逸。
她朱唇润着水色,一双明艳的红瞳,更是点睛之笔。
她的周身皆是朱色,望着让人叹为观止,不生畏惧。
这抹明亮的红,为她增添了无尽色彩。
始祖鸟凤凰,本该如此。
赤羽燃天际,金辉落满衣。枯颜藏艳骨,一笑复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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