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的手...”侍官迎人回来，见到那凝固的血迹，吓得几近晕厥。
太医们蜂拥而至，湿帕、药粉、各种工具备了个全。
江绾落座主位，摊开双手，却见一名医女拿着沾满盐水的丝帕探向她的双眼之间。
她面露不解，微微向后躲闪，却听那医女颤声道：“娘娘...您的脸...”
江绾闻言侧头看向铜镜，只见她的鼻梁处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痕，应当是在轿中躲避刀锋时所伤，可她竟毫无察觉。
“无妨。”她顿时松了一口气，接过医女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拭了起来。
“娘娘，您虽身上无伤，可这鼻梁上的伤痕还需重视，万一那刺客刀锋上沁了毒...”太医欲言又止，递来了一罐药粉，“此乃辟易散，还请娘娘...”
江绾接过，舀起药粉轻轻附在了伤口上。待她大概清理完毕，此次事件的一切相关人员才齐聚溪云台正殿。
只见叶安武携着叶肃负荆请罪，刑部侍郎高信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任谁看去都道他官位不保了。
江绾轻嗤一声，刑部连个刑场都看不住还设立干什么？
她如今甚至有些庆幸思勒没有经过刑部之手，不然指不准哪天被人运回国了她都不知道。
“叶肃，此事与你无关，赶紧滚回去。”江绾摆了摆手，满脸不耐。
齐王还没倒台前，赵时洲这边不能出现岔子，她得派人把他看紧了，先关他关到习惯为止。
叶肃试探着起身，却又被叶安武猛地按了回去。
“娘娘不计较，你就能脱罪吗？”叶安武一边低声训斥，一边打量着江绾的脸色。
皇城卫部署不当，他儿子难辞其咎，如今他特意让叶肃光着膀子下跪，就是为了以这点色相换从轻处置。
谁知江绾竟然根本不计较，这全然不像她的风格，保不齐是要秋后算账。
叶安武清楚，‘账’可不能积攒，必须趁现在叶肃还受得住时，一并罚了。
江绾原本还因为竹溪殉国和民众声讨，心中有些悲愤，可现下见到叶安武讨好不成反犯蠢的举动，那悲愤竟被冲击得只剩下愤了。
她站起身，指着门口怒吼道：“滚！”
叶肃不敢多留，拍开他父亲的手就冲出了大殿，荆棘掉落了一地，还有一支在起身时不小心砸到了一旁的高信。
“唉————”
叶安武还欲伸手挽留，却听江绾接着说道：“你也滚。”
“是...”叶安武讪笑道，拔腿就向离开的叶肃追去了。
叶家父子走后，殿中所有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了高信身上，他颤抖得更加厉害，慌乱已然溢于言表。
“你可知哀家为何放了他们？”江绾坐回主位，伸出手指敲击起了桌面。
“臣...臣......”高信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他哪里知晓是为何。
江绾微微后仰，佯装困惑地问道：“今日行刑为哀家临时决定，郭甫谏言亲临，而叶安武劝阻无果，叶肃便跳出来说要参乘，卿来猜一猜，是他们之中，谁想谋害咱们呀？”
“呃...”高信语塞。
他自然知道两边都得罪不得，所以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装傻耗时间。江绾若是猜不出，那她只能去找人探查线索，刑部里唯他独大，定是没人敢将他供出去...
就在高信觉得有了对策时，殿外却突然响起了通传声：“娘娘，刑部比部司主事纪川，持武烈帝所赐御剑求见！”
江绾闻言挑眉，一个小小主事能拿着御剑在这时候出现，莫不是给高信开脱的？
可高信清楚，纪川这时候来于他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宣。”江绾微微向前倾身，有些期待这位敢拿着御剑擅闯的小小主事是何等模样。
令声方落，一道修长身影已持剑入殿。来人眉目俊逸，唇若丹砂，虽然衣冠整肃尽显儒雅，肩背线条却透露出武者般的凌厉。
江绾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如此的年轻，她还以为会是一位佝偻老人颤着手用命来给高信求情呢。
“臣，刑部比部司主事纪川，参见太后娘娘。”
他跪地叩首，起身时掌心高于眉骨，正好遮住了那张绝世容颜，引得江绾微微探头去瞧。
“起来吧。”
江绾挥了挥手，双眸随着纪川渐渐清晰的容颜逐渐变亮。她不禁好奇为何这等绝色会埋没在刑部之中，莫不是个蠢笨的？但看起来也不像啊。
而高信这边自然是知道当今太后喜欢容貌出众者，或者说历代皆是如此。
武烈帝刚继位时也十分器重纪氏，但这世间可没有长久的君臣，尤其是在纪氏站错了队之后。
随着纪氏没落，纪川入仕时也只混到了个苦差，不过他实在过于耀眼，并非是那鹤立鸡群的长相，还有超乎常人的头脑。
可惜就可惜在上任刑部尚书田大人是齐王一党，因齐王与纪氏曾经有仇，纪川也就迟迟得不到擢升，一直埋没在审计案卷中。
尽管如此，纪川也没放弃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做事尽职尽责，也知立功了先让给当时还在做刑部侍郎的高信。
高信也并非忘恩负义之辈，但在他继任后，虽想提拔纪川，却受到了齐王的点拨：要纪川赴齐王府宴席。
纪川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气得当场对他破口大骂，二人从此水火不容，高信也就理所当然没了提携他的必要。
“?臣惊闻娘娘法场遭袭，此变猝发，虽刑部布防疏漏，然赤心可鉴，绝无二意。”纪川言辞坚定，让高信都莫名有些感动。
江绾闻言皱眉，疑惑发问：“赤心？何来赤心？”
纪川随之勾起了嘴角，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高信，左手缓缓探进了右手的袖袋中。
随着数封堆叠的信纸出现在殿中的那一刹那，高信不禁瞪大了双眼，他的心脏狂跳，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匍匐着身子上前去抢，却被还没清走的荆棘挂住了官袍。
江绾见堂下人慌张的样子，连忙命宫人去接，信件到手的那刻，她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齐王通敌罪证。
信纸之上，有齐王的授印还有赵栗的字迹。
她粗略扫过，视线定格在了杜子牛所书的‘严大人’之上，齐王岳丈姓严不假，可却不称严老、严公，却让他人唤他大人，真是好大的官瘾。
江绾挑拣一番，将那几封与赵栗相关的撤下，夹在了桌上奏章之中。
“娘娘，此信乃臣抄查杜府时，于杜豪杜公子灵位前所得。”纪川一边解释，一边悄悄向一旁挪步，尽量与高信拉开距离。
“杜府并不大，半月前就已查抄，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今日由刑部下属部的主事呈上？”江绾把剩下的信件放在桌上，转头向高信问道。
“臣...”高信已经慌得有些神志不清，趴跪在地上百口莫辩。
“娘娘，此事并非高大人之过，乃是臣疏忽职守，直至今日才将其寻出。”纪川跪在地上，装模作样道。
江绾嗤笑一声，还今日呢，半月时间，把杜府拆了都够了，更别说找到几封信了。这刑部主事显然是与高信有仇，特意在这时候持御剑强闯，就怕她不给高信定罪呢。
她忽然理解了赵弘为什么会器重洛池州，同样是根除一个藩王，洛池州的反叛对那时的赵弘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而纪川对如今的她而言，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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