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五年的冬天,北京城显得格外寒冷。
靖国公府内,却是一片难得的静谧。
自从倭国凯旋后,靖国公戚继光便一直在此静养,远离了朝堂的纷扰和边关的烽火。
年近七旬的他,身子骨在精心调养下似乎恢复了些许,虽不复当年之勇,但日常起居尚能自理,饭食也依旧规律。
只是他深居简出,再未上朝,仿佛帝国的万千军马、无边疆土,都已成了遥远的回忆。
这一日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戚继光披着一件厚实的旧裘袍,坐在庭院中一张铺了软垫的石凳上,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他望着院中那几株老梅,虬枝盘错,枝头已隐约可见米粒大小的花苞,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老管家轻手轻脚地送来一碗刚煎好的、温润滋补的药膳,放在他身旁的石桌上。“国公爷,趁热用些吧。”
戚继光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去动。
他的目光,被梅树最高处一根细小的枯枝吸引了。
那枯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正在戚继光看着枯枝的时候。
忽然听到耳边砰的一声。
戚继光转头去看,原来是一只灰雀,不知怎的撞在了廊柱上,扑腾了几下翅膀,竟直直跌落到了地下,一动不动了。
老管家快步上前,回头道:“老爷,没气了。”
戚继光“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只灰雀身上。
冬日里的雀鸟本就畏寒,许是饿极了觅食,才慌不择路撞了柱。
他没再多想,只随口吩咐:“埋了吧,也算全了它一条性命。”
“是,老爷。”
当晚,戚继光如同往常一样,在侍从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安然躺在了那张陪伴他多年的硬木床上。
他感觉身体并无特别不适,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漫长的疲惫感,如同远航归来的舟船,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
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见到了青年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意气风发,奉召入京,而后南下,面对的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和凶悍狡诈的倭寇……
画面一转,是山东、浙江、福建沿海,他组建戚家军,操练鸳鸯阵,台州九战九捷,那股锐气,仿佛能刺破梦中的迷雾……
而这些都已经是四十年前的烽火岁月了。
北方苍茫的草原映入“眼帘”。
他坐镇蓟门,整饬边备,蒙古铁骑在他精心构建的防线前一次次铩羽而归。
继而,梦境变得愈发宏大壮阔,他仿佛化身战神,挥师北伐,铁蹄踏破了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部的王庭,狼居胥山仿佛也在向他致敬……
最终,梦境定格在波涛万顷的东海之上,他站在高大的旗舰船头,白发苍苍却目光如炬,指挥着庞大舰队跨海东征……
一生的功业,如同走马灯般在梦中流转,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睡梦中的戚继光,那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里,有年少时的豪情,有盛年时的壮志,有功成名就后的欣慰,或许,还有一丝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释然。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从东海之滨到漠北草原,再到异国疆场,为这大明江山,已然倾尽所有,无愧于心……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
老管家如同往日一样,准时来到国公爷的卧房外,轻轻叩门:“老爷,时辰不早,该起身了。”
里面没有回应。
老管家又唤了两声,依旧一片寂静。
他心中莫名一紧,轻轻推开门扉。
只见戚继光依旧平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双眼闭合,神态安详,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仍沉浸在那金戈铁马、功成名就的美梦之中。
只是,他的胸膛,已再无起伏。
老管家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鼻息,随即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高呼:“国公爷……薨了!”
一代军神,帝国柱石,就在这个冬日宁静的清晨,于睡梦之中安然离世,追随他梦中那些逝去的旌旗与号角而去。
他走得无比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漫长的征战,终于得以解甲安眠,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来。
万历二十五年腊月二十八,紫禁城笼罩在岁末的肃穆与一丝节前的躁动之中。
乾清宫暖阁内。
朱翊钧正斜倚在软榻上,就着明亮的宫灯,翻阅着一本兵要地理志,神情专注,手指偶尔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极力压抑的脚步声,打破了暖阁的宁静。
紧接着,帘笼一挑,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几乎是踉跄着抢步进来,他甚至忘了平日最讲究的规矩,帽檐都有些歪斜,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悸与悲戚的神色,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御榻前数步远的地方,声音带着跑动后的喘息和不加掩饰的颤抖:
“皇爷,皇爷……奴婢……奴婢刚得的急报……靖……靖国公……戚老将军……薨了!”
“啪嗒”一声轻响。
朱翊钧手中那卷厚重的书册,从他指间滑落,掉在了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整个人仿佛定格了一般,维持着刚才看书的姿势。
暖阁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剩下炭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陈矩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皇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显而易见的悲恸。
没有立刻的追问,没有失态的惊呼,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有些僵硬地坐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陈矩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久,许久。
朱翊钧才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最终,所有的情绪,那瞬间的震惊、那难以言喻的失落、那对帝国柱石倾塌的茫然,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他靠在软榻的引枕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喃喃自语般说道:“终究……是没有熬到万历二十六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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